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賽查·皮羅托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
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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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勒羅聽著,對盧杜阿和葛蘭杜兩人望了一眼。 他咬著侄婿的耳朵說:「讓建築師跟包工的講價錢,你上當了。」 葛蘭杜走出鋪子,莫利訥鬼鬼祟祟的跟上去,說道:「先生,我說的話,你沒有聽進去;但願你有把傘才好。」 葛蘭杜聽了大吃一驚。人心總是這樣:越是非分之財,越是不肯放鬆。建築師設計花粉商的屋子,的確一心一意拿出全身本領,花了不少時間,所費的心血值到一萬法郎酬勞。他為了顯本事,吃了虧。所以那些包工頭兒很容易的把他拉攏了。勸他通同作弊的理由固然很動聽,而且暗中還帶著威脅的意思:要不依他們,他們會說他壞話,和他為難的;但對建築師最起作用的還是盧杜阿對瑪德萊娜地產的看法。據他說,皮羅托只是在地價上投機,並不打算蓋房子。包工的和建築師原象劇作家和演員一樣相依為命。葛蘭杜代皮羅托講價錢的時候,也就幫著同行欺騙主顧。怪不得盧杜阿、沙法魯、木工托蘭三個大包工,都誇說葛蘭杜脾氣隨和,跟他共事是最愉快不過了。葛蘭杜在工賬裡頭既然有一份好處,又料到皮羅托將來少不得要用票據付帳,象付他的酬勞一樣,所以聽到小老頭兒的話,就覺得票據能不能兌現成了問題。藝術家向來對布爾喬亞心腸最硬,現在葛蘭杜也要不客氣了。到十二月底,賽查一共收到六萬法郎的賬單。費利克斯鋪子、富瓦咖啡館、唐拉德冷飲店,還有一些非付現款不可的小戶,已經上門來討過三次。這一類的小事情,在生意場中比真正的災難更可怕,等於是災難的預告。肯定的損失總有一個限度,精神上的恐慌卻漫無止境。皮羅托銀箱空了,心裡怕起來了。他做了一輩子買賣也沒遇到這種情形,其實對大多數的巴黎小商人一點不算希奇。但賽查天生懦弱,又不曾跟貧窮作過長時期的掙扎,一遇難關就心慌意亂,沒了主意。 花粉商吩咐賽萊斯坦,把買主在店裡掛的賬一齊開了發票送出去。領班夥計從來沒聽見過這種命令,直要東家說了兩遍才敢動手。當時做零賣生意的都喜歡說得好聽,把買主叫做顧客,賽查就是這個脾氣;他老婆反對也沒用,落後只得說:「隨你怎麼叫吧,只要他們付錢就行!」他們的所謂顧客都是一般有信用的闊老,只是付帳要趁他們高興,賽查放給他們的賬經常有五、六萬法郎。二夥計拿出帳簿,把數目最大的客戶抄下來。賽查怕見老婆。災難的風暴已經把他吹得失魂落魄,他想上街去,免得被老婆發覺他的心事。 不料葛蘭杜若無其事的闖進來叫道:「先生,你好哇。」自命清高的藝術家一提到錢,老是裝出這副灑脫的神氣。他說: 「拿了你的票子,我一個錢都弄不到,請你給我現款吧。我到處想辦法,苦極了;可是沒有去找放印子錢的,也不願意把你的票子傳出去。我懂得生意經,知道流通票據會妨礙你的信用,所以為了你的利益……」 皮羅托聽著怔了一怔,說道:「先生,講話輕一些好不好?你真使我奇怪。」 這時盧杜阿又來了。 皮羅托笑著說:「盧杜阿,你可知道……」 皮羅托話說了一半就停住。可憐他象信心十足的商人一樣,還打算叫盧杜阿收下他出給葛蘭杜的票子,借此笑話建築師多心;但一看盧杜阿沉著臉,馬上覺得自己太冒失了,暗暗吃了一驚。人家已經不放心你,你再來打哈哈,要不信用墮地才怪。真正殷實的商人遇到這個局面,一定收回票據,決不轉給別人。皮羅托那時頭昏眼花,好象望著一個深不可測的窟窿。 盧杜阿拉他到鋪子的盡裡頭,說道:「親愛的皮羅托先生,我的賬單已經查過,核過,沒問題了,請你明天把錢準備好。我的女兒嫁給克羅塔,他需要錢,做公證人的沒有商量的餘地。我也從來沒簽過票據。」 皮羅托大模大樣的回答說:「後天來拿吧。」他想自己店裡的賬那時可以收來了。又對葛蘭杜說:「先生,你也後天來吧。」 「為什麼不馬上付呢?」建築師問。 從來沒扯過謊的賽查回答說:「我作坊裡要發工錢。」 他拿起帽子和他們一同出去,才帶上大門,托蘭、沙法魯和泥水匠又把他攔住了。 沙法魯說:「先生,我們急於要用錢呢。」 「唉!我又不開什麼金礦羅,」賽查不耐煩的回答了一句,急急忙忙丟下他們,一下子就走得老遠。他心上想:「哼!其中必有蹊蹺。該死的跳舞會!個個人當我是百萬富翁了。」轉念又想:「盧杜阿神氣不大自然,准有人暗中搗鬼。」 他在聖奧諾雷街上走著,茫無目的,只覺得自己象冰消瓦解一般的化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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