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舒昂黨人 | 上頁 下頁 |
七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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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字一字說得很慢,同時把眼睛盯住臥房的門,直勾勾地,看了叫人害怕,以為她透過門板看見了她的犧牲品。她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沒有轉身便從背後把門關上,因為她看見侯爵正站在壁爐前。侯爵的衣著雖不過分講究,卻也顯得華貴,透著幾分喜慶,女人總是覺得自己的情人容光煥發,有這樣一身裝束,便越發精神了。見此情景,德·韋納伊小姐的頭腦完全清醒了。她拼命想咬緊雙唇,然而嘴巴卻依然微張著,露出白玉般的牙,勾畫出一個凝固的微笑,那神氣與其說叫人動情,毋寧說讓人害怕。她一步一步朝侯爵走去,手指指著座鐘: 「一個男人值得愛當然也就值得等囉。」她帶著裝出來的高興表情說。 可是,她的感情太激動了,終於渾身無力地栽倒在壁爐旁的沙發上。 「親愛的瑪麗,您生氣的時候顯得真迷人!」侯爵說道。他在她身旁坐下,拉起她的手,她任他握著,可是當他望她的眼睛時,她卻把目光躲開了。侯爵又說:「瑪麗現在不願意望她幸福的丈夫,我想過一會兒她會為此傷心的。」 聽到這句話,她猛地回過頭來,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怪嚇人的。」他笑道,「喲,你的手好燙!親愛的,你怎麼啦?」 「親愛的!」她有氣無力地重複道,聲音都變了。 「是的。」他雙膝落地,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拼命地吻,「是的,親愛的,我一輩子都是你的。」 她一把推開他,忽地站起來。面孔板得鐵緊,接著又象瘋子似地哈哈大笑,對他道:「你的這些話你自己連一個字也不相信,你比最無恥的流氓還會花言巧語。」她一步跳到花瓶前,抄起放在旁邊的短劍,明晃晃的逼到侯爵胸前兩三指遠的地方,侯爵大驚失色。「唏!」她扔掉短劍,說道,「要我殺掉你,我覺得你還不配呢!你的血太賤,就是讓士兵殺你也會髒了他們的手,我看你只配死在劊子手刀下。」 她聲音低沉,每句話都說得很吃力,同時象一個嬌慣的孩子發脾氣似地拼命跺著腳。侯爵走上前想抓住她。 「別碰我!」她大叫,一面驚恐地向後退。 「她病了。」侯爵在絕望中自言自語。 「是的,病了。」她重複道,「但是還沒有病到情願當你的玩物的地步。對於愛情,我什麼都可以原諒,但是沒有愛情想來佔有我,而且寫信給這個……」 「寫信給誰?」他問道,驚詫的表情顯然不是裝出來的。 「給想殺死我的那位貞潔的太太。」 聽到這話,侯爵的臉色變了,他使勁攥住扶手椅的靠背,幾乎要把靠背折斷。他叫道:「假如杜·加夫人竟敢玩弄什麼毒計……」 德·韋納伊小姐想找那封信,可是沒找到。她喊弗朗西娜,布列塔尼姑娘走進來。 「那封信到哪兒去了?」 「科朗坦先生拿走了。」 「科朗坦!啊,我全明白了,信是他寫的。」 德·韋納伊小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然後走到沙發旁,頹然倒下,眼淚象泉水般地奪眶而出。懷疑和確信都是可怕的。侯爵撲到情人的身邊,將她緊緊摟在胸前,他說不出別的話,只是十多遍地重複說道:「我的天使,你哭什麼?這有什麼關係?你對我的咒駡充滿了愛。別哭了,我愛你!永遠愛你!」 突然,他感覺到她用一種異樣的力量緊緊偎著他。她一邊抽噎,一邊問道:「你還愛我嗎?……」 「你還有疑心。」他用一種近乎憂傷的語氣回答。 她猛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似乎又慚愧又驚慌,閃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你問我還有疑心?……」她高喊。 她看見侯爵臉上泛起微笑,笑容中帶著嘲諷,然而卻是那樣溫和,因此她下面的話到了嘴唇邊便又停住了。她任他拉住她的手,隨他走到屋門口。她看見客廳裡面支起了一張祭桌,是她不在的時候匆忙放上的。神甫已經利用這段時間穿上了僧袍。幾支蠟燭已經點燃,在天花板上投下光亮,象希望一樣沁人心脾。她認出來,剛才向她敬禮的兩個人是德·博旺伯爵和杜·愷尼克男爵。他們是蒙托朗挑選的證婚人。 「你真要永遠拒絕我嗎?」侯爵悄悄地對她說。 她看見這副情景,驀地倒退一步,回到臥室裡,撲通一下雙膝跪倒,高舉雙手朝著侯爵呼叫道:「啊!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 她的聲音哽住了,腦袋向後仰去,雙眼緊閉,倚著侯爵和弗朗西娜的胳膊,仿佛昏死過去。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碰上年輕首領的目光,充滿柔情蜜意的目光。 「瑪麗,沉住氣!這是最後一次風暴了。」他說。 「最後一次!」她重複道。 弗朗西娜和侯爵驚訝地面面相覷,瑪麗打了個手勢使他們欲言又止。 「叫神甫來,」她說,「我要和他單獨談談。」 弗朗西娜和侯爵走出去。 「神甫,」她對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神甫說,「我的父親,我小時候有一個象您一樣的白髮老人經常對我說,只要赤子一般地虔誠,就能從上帝那裡得到一切,果真如此麼?」 「果真如此。」神甫回答,「萬物的創造者是無所不能的。」 德·韋納伊小姐撲過去雙膝跪倒,顯示出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熱情。她興奮地說:「啊,主啊!我對你的信仰和我對他的愛情一樣深!給我啟示吧!在這裡創造奇跡吧!否則就請結束我的生命。」 「您的心願一定會滿足。」神甫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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