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舒昂黨人 | 上頁 下頁


  于洛把年輕人瀟灑的風度和臉上的神情看在眼裡,他大吼一聲,想沖到他面前:「來呀,歌劇院跳舞的,上來讓我給你點兒顏色瞧瞧。」

  王党的頭領被暫時的失利激怒了,他挺身向前,要決一死戰。手下人見他身先士卒,便一齊向藍軍撲去。突然,一個柔和而清亮的嗓音蓋住了廝殺聲:「聖萊斯居爾①就死在這裡!此時不為他報仇更待何時?」

  ①萊斯居爾(1766—1793),旺代叛匪的將領,戰死在艾爾內和佩勒裡納之間的貝納爾迪埃村。

  這兩句話就象有什麼魔力,舒昂黨人個個瘋也似地拼力爭先,共和軍的士兵幾乎要招架不住了,不過他們的戰鬥隊形沒有被沖散。

  「這頭頭要不是個年輕人,」于洛一邊步步後退,一邊暗想,「我們是不會遭到這樣的進攻的。過去何曾見過舒昂黨擺開陣勢幹?不過也好,免得人家象殺狗似地把我們一路殺過去。」這麼想著,他便憋足了力氣高聲呼喊,聲音在林子裡久久回蕩:「沖上去,殺呀,弟兄們!我們還能讓這群強盜耍了嗎?」

  這裡,我們用來代替粗鹵的指揮官原話的只是一個不太有力的同義詞,不過,凡是老兵都知道真正用的是什麼詞,這個詞大兵的味道當然更足一些。

  「吉拉爾,麥爾勒,」指揮官說,「把你們的人集合起來,組成戰鬥隊形,撤到後面,向這群狗日的開火,別跟他們拖下去。」

  於洛的命令很難執行,因為年輕的頭領聽見了對手的話,他叫道:「奧萊的聖安娜在上,別放走他們,漢子們,快散開。」

  麥爾勒和吉拉爾率領的兩翼脫離了打得難解難分的戰場,可是每支隊伍後面都有數量上遠遠佔優勢的舒昂党匪徒窮追不捨。披著老羊皮襖的匪徒把麥爾勒和吉拉爾的士兵團團圍住,又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一般的吼叫。

  「咋唬什麼,先生們,殺人還是安靜點好。」飛毛腿喊道。

  這句玩笑鼓起了藍軍的勇氣。現在,在佩勒裡納山頂上,共和軍不再是在一個點上作戰,而是在三個點上拼殺,往日裡幽靜的空穀如今迴響著密集的槍聲。雙方究竟誰勝誰負在幾小時之內還難以預料,最終都可能因傷亡過重而不得不偃旗息鼓。藍軍和舒昂黨真可謂是棋逢對手,雙方都打紅了眼。正在這時,遠遠隱約傳來鼓聲,從聲音的方向判斷,擊鼓的部隊大概正穿越庫埃斯農河谷。

  「是富熱爾的國民自衛軍!」居丹歡呼,「瓦尼埃一定碰到他們了。」

  歡呼聲傳進舒昂黨人年輕的首領和那位兇神惡煞似的副官的耳朵,保王黨徒已經向後蜷縮,但立刻就被土行者一聲野獸般的吼叫制止住。年輕的首領低聲下達了兩三道命令,土行者用下布列塔尼語①傳給眾舒昂黨徒,於是他們開始井然有序地撤退,不要說共和軍的士兵,就連指揮官見了都暗暗稱奇。命令傳下來,一批身強力壯的舒昂黨立刻一字兒排開,形成一道堅固的防線,同時,其餘的舒昂党和傷員便退下去,往槍裡上彈藥。忽然,就像土行者剛才已經演示的那樣,傷員們一個個敏捷地攀上路右邊的高地,有半數舒昂黨跟在後面,他們上山如履平地,輕而易舉地佔領了山頭,只露出一顆顆結實的腦瓜。他們在山頭利用樹木做掩體,把槍口瞄準戰場上剩下的藍軍。藍軍按照指揮官不斷重複的命令,也迅速排成橫隊,在路上擺下與舒昂黨的長蛇陣對抗的陣勢。舒昂黨的長蛇陣緩緩後撤,且戰且退,朝向同伴的火力掩護圈迂回。待撤到路旁的大溝邊,便輪到他們爬坡了。坡很高,上面由舒昂黨控制著,他們奮力攀登,要和自己人匯合。共和軍的子彈準確地射過來,把他們紛紛打落到溝裡。溝上邊的舒昂黨以子彈回報,殺傷的準確性不爽分毫。這時,富熱爾的國民自衛軍飛奔而至,趕到交戰地點。他們剛到,戰鬥就平息了。國民自衛軍和三、五個打紅了眼的士兵翻過溝坎,正要衝進樹林,只聽得指揮官炸雷似的嗓子向他們嚷道:「你們想找死啊!」

  ①實際上富熱爾地區的布列塔尼人並不講下布列塔尼語,這是作者的疏誤。——原編者注。

  於是,國民自衛軍和這幾個士兵轉回來,和共和軍的部隊匯合一處。這一仗,部隊損失不可謂不重。所有的舊軍帽都挑到刺刀尖上,所有的槍齊刷刷高高舉起,士兵們異口同聲,高呼兩遍:「共和國萬歲!」就連傷員也倚著路旁的土坎,和大家一起縱情地歡呼。于洛按住吉拉爾的手說:「怎麼樣!這就是我們的好漢!」

  麥爾勒負責把屍體掩埋在路旁的窪地裡,其他的士兵運送傷員。向附近村莊徵用了大車和馬匹,士兵們迅速把痛苦呻吟的同伴抬上車,下面墊著死人的衣服。富熱爾的國民自衛軍在出發前交給於洛一個傷勢嚴重的舒昂黨,這是在舒昂黨人逃走的那面大坡底下抓住的。當時他已經奄奄一息,失了氣力,栽到坡下。

  「謝謝你們的支援,公民們。」指揮官說,「他媽的,你們不來,我們可要吃苦頭了。你們自己也要當心。戰爭已經開始了。好漢們,再見吧。」說完,他轉向舒昂黨的俘虜問道:

  「你們的將軍叫什麼?」

  「勒·加爾。」

  「你說誰?土行者嗎?」

  「不,勒·加爾。」

  「這勒·加爾是從哪兒來的?」

  這位王室獵手惡狠狠的面孔因為疼痛失掉了生氣,他聽了指揮官最後一個問題,默然無語,旋又取下念珠背誦起經文來。

  「勒·加爾就是那個戴黑領結的年輕貴族吧?是暴君和暴君的同夥皮特和科布爾①派他來的。」

  ①科布爾(1737—1815),奧地利陸軍元帥。

  舒昂黨人哪裡知道這許多,聽到這話,他執拗地揚起頭:「是上帝和國王派來的!」他口氣很兇狠,使盡了全身氣力。司令官看他已經氣息奄奄,神情又透露出一種愚昧的狂熱,覺得很難再問下去,便緊蹙眉頭,把臉轉向一旁。有兩個士兵,他們和被土行者用鞭子狠命抽倒在路旁因而丟了性命的士兵平日裡很要好,他們向後退了幾步,舉槍對準被俘虜的舒昂黨徒。那俘虜朝著槍口,眼皮都不垂,直勾勾地瞪著。他們幾乎是抵著俘虜開了槍。俘虜倒下了。當士兵們走攏來要剝他的衣物時,他居然還能高聲喊道:「國王萬歲!」

  「對,對,狗東西,」開心鑰匙說,「到你的好聖母那兒吃蕎麥餅去吧。我們以為這小子已經玩完了,他還在我們鼻子底下喊暴君萬歲!」

  「指揮官來看。」飛毛腿說,「這是強盜的證件。」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