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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看著吧,」拉羅什對沃杜瓦耶說,「如果他們帶走一個庫什人,就要有一個憲兵倒下去。」

  「拉羅什大爺可是說了話了,」庫特居斯叫道。

  「他說了,」沃杜瓦耶說,「可是他從來沒有做到過,他也決不會做……說這話對你有什麼用,是想挨一頓揍嗎?……要殺人,最好還是殺掉米旭……」

  這場談話進行時,卡特琳·通薩爾在酒店門口放風,為的是看見有人經過時通知他們住口。這些人雖然腿腳帶著酒意,但是與其說是走出酒店不如說是沖出酒店,鬥志昂揚地奔向庫什,走的那條路有四分之一法裡是沿著艾格莊的圍牆。

  庫什是一座地道的勃艮第村莊,只有一條小路,公路就從這裡穿過。房子有的是磚結構,有的是粘土蓋的;樣子都很破爛。如果從法耶市走省公路來到這兒,從村後進去,那外觀還相當不錯。在大道和那片從艾格莊連綿過來覆蓋丘陵的森林之間,有一條小河流過,幾處錯落有致的房子使景致增色不少。教堂和教區教士的住宅另成一組風物,從到此為止的艾格莊花園的柵欄中可以望見這一片景色。教堂前面有一片樹林圍繞的廣場,大綠依酒店的陰謀家們看到廣場上有憲兵,就加快了步伐。此時有三個人騎馬從庫什的柵欄門走出來,農民們認出這是將軍和他的僕人,還有守林隊長米旭,他快馬加鞭向廣場奔去。通薩爾和他的人幾分鐘之後也趕到了。那些犯法的男女絲毫沒有反抗;他們全部被圍在蘇朗日的五個憲兵和另外十五個從法耶市來的憲兵之間。全村人都聚集在那兒。被拘留者的父、母、孩子來來去去,給他們送監獄裡需要的物件。這是一種奇特的景象:一群鄉下人怒不可遏,卻幾乎完全沉默不語,仿佛已經下定決心。另有一個老太婆和三個女人在說話。孩子和小姑娘們爬到石子堆或大木頭上去坐著,好看個清楚。

  「他們選了個好日子,這些劊子手,他們專挑過節的日子來……」

  「咳!你們就這麼讓他們把你們的男人帶走嗎?……那以後三個月你們怎麼過?那是一年裡最好的三個月,每天工錢可不少……」

  「他們才是強盜呢……」女人答道,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望著那些憲兵。

  「怎麼啦,老太婆,幹嗎這麼瞅著我!」那個司務長說,「你們要是敢罵我們,你們的事兒沒多久就會解決的。」

  「我可什麼也沒說,」那個女人趕快說,神態卑微而可憐。

  「我剛才聽你說了一句話,我會讓你後悔的……」

  「孩子們,安靜!」庫什鎮長說,他同時是郵政局長。「見鬼!這幫人。這兒下命令了,他們必須服從。」

  「果然!果然是艾格莊的財主幹的……不過得有耐心。」

  此刻將軍進入了廣場,他的到來引起了一陣咕噥聲,但是他毫不在意;他徑直走到法耶市的憲兵隊長那兒,跟他說了幾句話之後,把一張紙交給他,那個軍官當即轉身向他的手下人說:

  「把你們抓的人放了吧,將軍給他們弄來了國王特赦令。」

  此時將軍正在跟庫什鎮長談話;他們低聲談了一陣之後,鎮長向那些本來應該坐牢,現在驚奇地發現自己自由了的罪犯說:

  「老鄉,還不快謝謝伯爵先生,多虧他,免了你們判刑;他到巴黎替你們求赦免,趕上紀念返駕節,國王批准了……我希望以後你們對這位將軍要行為端正,從今以後不再侵犯他的財產,他對你們多好!國王萬歲!」

  於是農民熱烈歡呼:「國王萬歲!」,為的是不喊:「蒙柯奈伯爵萬歲!」

  這一幕戲是將軍從政治上經過考慮,取得省長和檢察長的同意後安排的,因為他們一方面要表示強硬,給地方當局打氣,同時壓一壓村裡的氣焰;一方面又感到這個問題十分微妙,所以使用了懷柔的手段。的確,如果發生反抗,是會使政府陷入困境的。正如拉羅什說的,總不能把全鄉人都拉上斷頭臺。

  將軍請了庫什鎮長、憲兵隊長和司務長去吃飯。布朗吉的陰謀家們就留在庫什的酒館裡,那些犯人就把本來要帶去坐監牢的錢用來買酒喝,布朗吉人自然參加喝喜酒,因為鄉下人把一切尋歡作樂的事都叫做喜酒。喝酒、鬧事、打架、大吃大喝、回家時酩酊大醉、人事不省,這都叫做喝「喜酒」。

  將軍出了庫什的柵欄門之後,就帶著他請的三位客人穿過森林,好讓他們看看破壞的痕跡,讓他們估量一下這個問題的重要性。

  到中午光景,當裡穀回到布朗吉時,伯爵、伯爵夫人,愛彌爾·勃龍代、憲兵隊長、司務長和庫什鎮長剛好在那間金碧輝煌,精心佈置的餐廳中用完午飯,這間餐廳留下了佈雷的窮奢極侈的遺風,勃龍代給拿當寫的信裡已經描述過了。

  「要放棄這樣一個地方實在太可惜了,」憲兵隊長說。他從來沒來過艾格莊,這回讓他到處參觀了一遍,現在他透過盛香檳的玻璃酒杯,注意到那一排支撐天花板的妙不可言的裸體水神。

  「所以我們要誓死保衛它,」勃龍代說。

  「我說這話是因為,」憲兵隊長接著說,一面看著他的司務長,意思是讓他保持沉默,「將軍的仇人並不都在鄉下……」

  這個好心的中尉吃了這頓豐盛的筵席,享受了這樣豪華的款待,見到了這種王家氣派的奢華取代了歌劇明星的奢華,不由得動了感情,再加上勃龍代妙語連珠,主人又殷勤地頻頻向他祝酒乾杯,更加使他激動。

  「我怎麼會有仇人呢?」將軍驚訝地問道。

  「他這麼好!」伯爵夫人補充說。

  「他跟我們的市長戈貝坦先生分手時是不歡而散的,為了息事寧人,應該跟他和好。」

  「跟他!……」伯爵叫了起來,「看來您不知道我過去的管家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騙子手!」

  「他現在已經不是騙子手了,」中尉說,「他現在是法耶市的市長。」

  「他挺風趣,我們的中尉,」勃龍代說,「很顯然,市長應該基本上是誠實的人。」

  中尉從伯爵的話裡看出來,開導他是不可能的,就不再談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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