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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我太自苦了;我可不象你們,呆在家裡象老少年一樣享清福……啊,你們多美啊!你們可以背靠著火爐,肚子對著餐桌,坐在太師椅裡……主顧找上門來。得了,進來吧,我的乖乖,你們呆在這兒的時候就把這兒當自己家吧。」

  一個穿鑲紅邊藍制服的僕人過來牽起馬韁繩,拉到院子裡,下房和馬廄都在那裡。

  「好了,我的小狼,什麼新聞?」他一面搓著手一面說,「有人看見蘇朗日的憲兵隊在黎明時分向庫什開去,一定是去逮破壞森林的犯人……我的乖乖,這事兒可是火上添油!……這時候,」他看看表接著說,「小夥子們大概已經給逮走了。」

  「大概,」裡穀說。

  「那麼,村裡人說什麼呢?有什麼決定嗎?」

  「可是有什麼可決定的呢?」裡穀反問道,「我們跟這事兒又沒關係,」他看著蘇德裡接著說。

  「怎麼?沒關係?如果他們在我們施計謀之後把艾格莊賣了,誰會從中賺五十到六十萬法郎?是我一個人嗎?我有三個孩子要撫養,還有一個在花錢問題上沒道理可講的老婆,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吐出二百萬來;我需要夥伴。抓人的老爹不是有現成的資金嗎?他放出去的抵押貸款沒有一筆沒到期的,他現在除非有我作保的期票,也不再貨款了。我準備拿出八十萬法郎,我那個當法官的兒子拿二十萬,你們願意出多少,教士大爺?」

  「其餘我都包了,」裡谷冷冷地說。

  「老天爺,我真希望我的手面有您的心願那麼大!」戈貝坦說,「那您呢?」

  「我跟您一樣,說說您的計劃吧!」

  「我個人的計劃是,」戈貝坦說,「得到雙份,然後把一半賣給庫什、塞爾諾和布朗吉願意買的人。蘇德裡大爺的買賣在蘇朗日,而您呢,買賣在這兒。這沒問題。可是我們之間怎麼協議呢?咱們三人怎麼分那一大筆產業?……」

  「我的天,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了,」裡穀說,「每個人認為什麼對自己最合適就拿什麼。我誰也不會妨礙,我跟我女婿和蘇德裡大爺拿那片林子;那片林子已經毀得差不多了,對您不會有什麼吸引力;其餘部分留給您,這對您花的錢一定值,我敢保證!」

  「您願意跟我們簽這個協議嗎?」蘇德裡問。

  「文書不值什麼,」戈貝坦答道,「你們看得出來,我是明打明的;我完全信任裡穀,他是莊園的買主。」

  「有這句話就夠了,」裡穀說。

  「我只有一個條件,我要那座會獵樓連同它的附屬建築和周圍五十阿爾邦的地;我付給您地價。我要把那座小樓作為鄉間別墅,它離我的樹林比較近。戈貝坦太太——她喜歡人叫她伊索爾太太——說是要把那小樓當成她自己的別墅。」

  「我很願意,」裡穀說。

  「喂,這話就咱們悄悄說,」戈貝坦四周看了一遍,肯定沒有人聽見他們的談話之後,接著低聲說,「您相信他們不會給我們壞事嗎?」

  「比如怎麼做法?」裡谷問,他從來不喜歡聽半截子話。

  「要是那幫子人裡最暴躁的,槍法又好,向伯爵耳邊射一顆子彈,就是為激激他,那怎麼樣呢?……」

  「那他一定非追捕他,抓住他不可。」

  「然後米旭……」

  「米旭不會為這事大肆張揚,他會施計謀,暗地查訪,最後發現那個人,還有給他武器的那些人。」

  「您說得對,」戈貝坦答道,「他們必須有三十來人一起造反。其中有幾個人會給抓起來關進監牢……總之他們要抓的幾個無賴正是我們用過之後要除掉的人。你們那兒有兩三個無賴,象通薩爾、博內博……」

  「通薩爾會狠狠幹幾下的,」蘇德裡說,「這人我瞭解……我們還可以通過沃杜瓦耶和庫特居斯再給他煽風點火。」

  「庫特居斯在我手裡,」裡穀說。

  「而沃杜瓦耶是聽我擺佈的。」

  「要謹慎,」裡穀說,「謹慎第一。」

  「瞧您,主教爹爹,您有時是不是認為照現在這樣進行下去會引出壞結果來……審人、抓人、砍樹、拾麥穗,是我們幹的嗎?……如果伯爵先生處理得好,如果他依靠一位總租佃人來經營整個莊園,那麼,撿麥穗的籃子,再見吧!葡萄也給你收乾淨了,那您的損失會比我大……咱們今天說的話只有咱們三個知道,我在上帝面前和任何人面前都不會說這話,也決不會對沃杜瓦耶說……但是,預見到一些事並且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從中得利,這並不犯禁……本鄉的農民現在群情激憤;將軍的嚴厲、苛刻,米旭和他手下人的高壓,已經逼得他們忍無可忍。今天,事情已經不可收拾了,我敢打賭,他們一定跟憲兵有一場大鬧。……得,別說了,吃飯去吧。」

  戈貝坦太太到花園裡來會她的客人。這女人生得皮膚白淨,兩頰垂下兩串英國式的發卷。她扮演多情而守身如玉的那種類型,裝作從來不知愛情為何物,讓那些公務員們都同她保持柏拉圖式的關係,還有一個人對她無微不至地侍奉左右,那就是王家檢察官,她說是她的Patlto①。她有時戴系蝴蝶結的軟帽,不過也經常喜歡不戴帽子,在髮型上做文章。她過分使用淺藍和淺粉色。她經常跳舞。四十五歲的人不時有些年輕女郎的小動作。不過她腳很大,一雙手奇醜。她喜歡人家叫她伊索爾,因為她儘管有些荒唐可笑,卻有足夠的見識以戈貝坦這個姓氏為恥;她眼睛顏色極淺,頭髮很難說是什麼顏色,是一種肮髒的黃棉布色。總之,她被許多年輕姑娘奉為典範,她們眼睛死盯著天空,裝出一副天使模樣。

  ①意大利文:受苦人。

  「聽著,諸位先生,」她一邊跟他們打招呼,一邊說,「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奇怪的消息,憲兵隊回來了……」

  「抓人了嗎?」

  「完全沒有;那位將軍事先請求赦免他們了……看在國王陛下返駕日即將到來的份上,赦免批准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

  「他比我們想的狡猾,這個大老粗騎兵!」戈貝坦說,「來吃飯吧。終歸還是可以自慰,這一局並不是輸掉了而是推遲了;現在看您的了,裡穀……」

  蘇德裡和裡谷回去時滿懷失望D想不出怎樣製造一起他們可以從中漁利的災難,只好如戈貝坦跟他們說的那樣,聽天由命。正象大革命初期的雅各賓人為路易十六的寬大所激怒,不知所措,設法挑起朝廷採取嚴厲的措施,以便製造無政府狀態,他們就可以乘機得到權力和財富,蒙柯奈將軍這兩個兇狠的對手也把他們最後的希望寄託在米旭和他的護林員們對新的毀林行動給予嚴厲的制裁;戈貝坦答應幫忙,但是沒有說明跟誰合作,因為他不願透露他和西比萊的關係。戈貝坦這種人的城府之深,除了一個退役憲兵和一個還俗教士之外,無人能比。這個陰謀也只有由這樣三個人來進行才能獲得好結果,或者更恰當地說,才能獲得壞結果,這三個人是仇恨和利欲煉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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