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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馬馬虎虎,」裡穀答道,再次把食指伸給公證人的手。

  裡穀把握手限制在最冷淡的表示,這一姿態足以向不認識他的人描繪出他的全貌。

  「找個角落讓我們安安靜靜談談,」前修道士看著呂潘和蘇德裡夫人說。

  「回到客廳裡去吧,」女王答道,「這兩位先生,」她指著古爾東醫生和蓋爾貝接著說,「正在專心討論一個『腰部痛點』問題。」

  蘇德裡太太剛才打聽他們在談什麼問題,蓋爾貝總是那麼風趣,告訴她「是個側面向題」。①王后以為是個科學名詞,裡穀聽她這麼神氣活現地說這個詞兒,不禁笑了。

  ①原文為「pointdecoté」,意謂無關宏旨的問題,也可解釋為身體側面的一點,此處為雙關語。

  「那個賣家具的又幹什麼了?」蘇德裡問道,他坐在他妻子旁邊,摟著她的身子。

  象所有的老婦人一樣,蘇德裡太太只要丈夫在公開場合對她表示撫愛,許多事都可以原諒了。

  「咳,」裡穀壓低了嗓門,作為謹慎的表率,「他到省府去了,去要求執行判決,採取強硬手段。」

  「那他就該完蛋了,」呂潘搓著手說,「非跟他大鬥一場不可。」

  「大鬥一場!」蘇德裡說,「那要看情況。如果省長和將軍——他倆是朋友——派一隊騎兵來,農民是決不會鬥的……我們充其量只能對付蘇朗日的憲兵,可是要抵抗騎兵的衝鋒,你倒試試看!」

  「西比萊聽見他說了一些比這更危險的話,我就是為這事才來這裡的,」裡穀說。

  「哦,我可憐的蘇菲!」①蘇德裡太太自作多情地叫道,「艾格莊落到了什麼樣的人手裡啊!這就是大革命給我們帶來的好處!那些帶菠菜籽肩章的無賴②!……早就該預料到,打破了酒瓶,渣子就會泛起,會把酒毀掉的……」

  ①蘇菲,拉蓋爾小姐的閨名。

  ②菠菜籽花紋的肩章為法國高級軍官的標誌。

  「他準備到巴黎去跟掌璽大臣密謀,把這裡的法院來個大換班。」

  「啊!」呂潘認識到了危險。

  「如果任命我女婿當代理檢察長,那咱們當然沒話說,可是他們一定會用一個忠於他們的巴黎人來替換他現在的位置,」裡穀說,「如果他們為冉德蘭先生在法院謀得一個職務,如果他們任命我們的預審法官蓋爾貝先生為奧克賽法院院長,我們就會輸得精光!……憲兵隊已經是他們的了;如果他們再把法院弄過去,身邊還有布羅塞特神甫和米旭這樣的參謀,那可沒我們的喜酒吃;他們可以給我們惹來極大的麻煩。」

  「你們怎麼五年的時間都沒能擺脫那個布羅塞特神甫?」呂潘說。

  「你們可不瞭解此人;他象烏鶇一樣狡猾多疑,」裡穀答道,「這個神甫簡直不是個男人,他對女人毫不注意;我看不出他有任何情欲;他無懈可擊。那位將軍倒是發起火來誰都可以趁虛攻他的側翼。凡是有弱點的人總是可以為敵人所驅使,只要他們懂得抓住這條線。只有自己會掌握自己的弱點而不讓敵人利用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老鄉們情況還不錯,我們大家養精蓄銳準備對付那個神甫,但是現在還無能為力。還有米旭也是一樣;象這樣的人太十全十美了,應該讓上帝把他們召回去……」

  「得給他們找幾個會給他們的樓梯抹肥皂的女用人,」蘇德裡太太說,裡穀聽了這話輕輕跳了一下,這是非常工於心計的人聽到一條妙計常有的反應。

  「那個家具商還有一個弱點;他愛他的老婆,還可以從這點攻破他……」

  「咱們再看看,得知道他是不是沿著他的思路幹下去,」蘇德裡太太說。

  「怎麼辦呢?」呂潘問道,「難處就在這兒啊!」

  「您,呂潘,」裡谷以權威的口吻說,「您到省府去找那位漂亮的薩屈斯太太,今晚就出發!您想辦法讓她做到叫她丈夫把那家具商在省政府說的和做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告訴她。」

  「那我非在那兒過夜不可了,」呂潘說。

  「那是薩屈斯·勒·裡什的運氣,他會得到好處的。」裡穀答道,「她還沒有太乾癟吧,那位薩屈斯太太。」

  「哦!裡谷先生,」蘇德裡太太撒嬌說,「女人難道會變得乾癟嗎?」

  「就這一個而言,您是對的!她從來不對著鏡子塗脂抹粉。」裡穀答道,他對珂歇那樣炫耀她的舊珠寶一向很反感。

  蘇德裡太太自以為只是淡淡地抹了一點若有若無的胭脂,沒聽懂這句話的弦外之音,於是問道:「女人還有塗脂抹粉的麼?」

  「至於您,呂潘,」裡穀對這句幼稚的話不予理睬,「明天早上回到戈貝坦爸爸家去;告訴他,我和老夥計,」他拍了一下蘇德裡的大腿,「我們要到他家去吃飯,要他中午準備午飯。把情況告訴他,這樣我們聚會的時候各自都已經考慮過了,因為這是要讓那個該死的家具商完蛋的事兒。我上你們這兒來的一路上都在想,得讓那個家具商跟法院鬧得不可開交,這樣等他去請掌璽大臣撤換法耶市法院的人員時,掌璽大臣會當面譏笑他。」

  「教會人士萬歲!」呂潘叫起來,拍拍裡穀的肩膀。

  蘇德裡太太立刻心生一計,這種想法只有過去歌劇演員的貼身女僕才想得出來。

  「如果,」她說,「我們能把那個家具商吸引來參加蘇朗日的狂歡節,給他弄到一個能讓他神魂顛倒的美妞兒,他也許會跟這姑娘相好,然後我們去告訴他太太,跟她說,一個木器商的兒子總是忘不了他最初愛過的對象……」

  「啊!我的美人兒,」蘇德裡叫道,「你比整個巴黎警察局還足智多謀!」

  「這個主意證明夫人不僅在美貌上,而且在才智上也是我們的女王,」呂潘說。

  呂潘得到的報酬是蘇德裡太太向他做一個鬼臉,在一流社會裡這個鬼臉就和微笑一樣從不遭到拒絕的。

  「最好是,」裡穀沉思良久之後說道,「這件事能變成一樁醜聞。」

  「記錄和控訴,一件告到輕罪法庭的案件,」呂潘叫道,「啊,太漂亮啦!」

  蘇德裡天真地說,「看到德·蒙柯奈伯爵,榮譽勳位獲得者,聖路易的指揮官,陸軍中將,被指控在公開場合猥褻婦女,那多開心啊!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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