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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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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鄉間高利貸者 從戰略觀點說,裡穀在布朗日的地位相當於戰爭中的前沿哨兵。他監視著艾格莊,而且是嚴密監視。警察局再也找不到比為報仇雪恨而當密探的更好的密探了。 將軍剛到艾格莊時,裡穀顯然在他身上打過主意,但是蒙柯奈娶了一位特雷維爾家族的姑娘,使他的計劃破滅了。他似乎原來曾經想照顧那個大地主。當時他的意圖很明顯,因此戈貝坦認為有必要分給他一杯羹以便把他拉進反對艾格莊的陰謀中來。裡穀在接受這份贓物和分配給他的角色之前,——用他的話來說——先要逼將軍表態。伯爵夫人在艾格莊安頓下來之後,有一天,一輛綠漆柳條車廂小馬車駛進了艾格莊的正院,鄉長先生由鄉長夫人陪著下了馬車,走上花園的臺階。裡穀從窗櫺裡望見了伯爵夫人。布羅塞特神甫比他的仇人先來了一步,伯爵夫人對主教、對宗教和對布羅塞特神甫是非常忠誠的,她讓弗朗索瓦對裡穀說,「夫人出門了」。這樣一種傲慢無禮,在一個生長在俄國的女人原是符合身分的,卻使那修道士的臉都氣黃了。神甫說:「這是個十惡不赦的傢伙,為了給自己提精神,泡在罪惡的淵藪裡就象泡在浴缸裡一樣。」要是伯爵夫人有點好奇心,想會會這個人,也許她可以免得讓這位鄉長對莊園產生自由派對保王派的那種刻骨銘心的仇恨,再加上作為近鄰,自尊心受傷的舊恨很容易受到刺激,釀成新仇。 對此人及其作風略費一些筆墨加以描述,不但有助於說明他參加那個其同謀稱之為「偉大事業」的陰謀的情況,而且可以刻劃出一種法國鄉間特有的古怪人物典型,這種人還沒有一支畫筆試圖描繪過。再說,凡是同這個人有關的一草一木、一舉一動——他的房子、他吹火的方式、他吃東西的樣子——都不是無關緊要的。他的作風,他的意見,對峽谷中的事態演變都有著強有力的影響。這個叛教者最能說明庸人機制的用處,他既是理論,又是實踐,是開頭,又是結尾,是庸人機制的頂峰。 讀者也許還記得以前寫過的場景中描寫過幾個大吝嗇鬼?最早寫的是外省吝嗇鬼索漠的葛朗台老頭,他象老虎一樣一毛不拔而且兇殘成性;然後是貼現商高布賽克,他是拜金教徒,只賞識黃金的威力,津津有味地品賞不幸者的眼淚,琢磨著這眼淚來自何處;還有紐沁根男爵,他把詐騙錢財提高到政策高度。最後,你們一定還記得持家嗇刻的典型,伊蘇屯的老奧雄,還有家庭觀念很強的吝嗇鬼,桑塞爾地方的小矮子博德賴①!可是人類的感情,特別是吝嗇,在千差萬別的環境中也表現出種種細微的差別,所以在《風俗研究》的大舞臺上還剩下一種吝嗇鬼有待描繪,這剩下的就是裡穀!他是極端自私的吝嗇鬼,對自己的享樂充滿熱情,而對別人卻冷若冰霜。而且他的吝嗇帶有修道士的特點,只要當僧侶有所謂「口糧」的果汁可以榨取,他就當僧侶;而為了要攫取公共財產,他就還俗。我們先來解釋一下,他在自己的家裡是怎樣持久地享福的。 ①伊蘇屯的老奧雄是《攪水女人》中的人物,博德賴即《外省的詩神》中的德·拉博德賴。 布朗吉鄉,也就是勃龍代在給拿當的信裡描寫的那六十戶人家,位於圖訥河左岸一塊隆起的土地上。由於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小花園,使這村子風光宜人。有幾家房子就在湖岸邊。這大塊土地的最高處是一座教堂,旁邊就是往日本堂神甫的住宅,教堂後面的講臺部分為一片墓地所包圍。許多村莊都是這種格式的。 瀆神者裡穀把教堂旁邊的神甫住宅買了下來,那還是從前那位樂善好施的天主教徒舒安小姐特意買地為神甫蓋的。 住宅和教堂之間有一個梯形的花園,從那上面望出去,位於兩座大貴族園林之間的布朗吉、蘇朗日和塞爾諾的大片土地盡收眼底。對面是一片草地,是前任神甫去世前不久買下的,現在被這個對誰也不信任的裡穀用圍牆圈了起來。由於鄉長拒絕把神甫住宅恢復原來的用途,鄉里只得再買下教堂附近的一所民宅,花了五千法郎擴建、修繕,並開闢了一個花園,同教堂的聖器室共一堵牆,以便使這所住宅象過去的神甫住宅一樣與教堂相通。這兩所房子同教堂在一條線上,看起來好象園子是和教堂相連的,前面有一片種了樹木的空地。在新神甫住宅的對面,伯爵又造了一座鄉公所,作為鄉長辦公、鄉間警察住宿以及基督教義會教友學校之用,——過去布羅塞特神甫曾多次請求建立這樣一所學校而未能成功。因此,那片空地就可以當之無愧地稱作布朗吉廣場了。這樣一來,那還俗教士和年輕神甫的住宅都和教堂是比鄰,教堂既把它們隔開又把它們連在一起。不僅如此,這兩家還互相監視,也就是說,全村人都在監視布羅塞特神甫。村裡的大路,從圖訥河畔開始,蜿蜒上升,通向教堂。幾處農民的葡萄地和花園,一片小樹林,裝點著布朗吉鄉的制高點。 裡谷的房子是全村最漂亮的。全部用勃艮第特產的大塊岩石築成,盡著鏝刀的寬度用黃色沙漿抹成方格,隨處露出岩石黑色的表面,造成波浪的感覺。每扇窗子都用砂漿齊齊抹出一個框子,不露一點斑點,隨著歲月的剝蝕,框子上有一些自然的細小裂紋,就象在古老建築的天花板上見到的那樣。百葉窗做工很粗糙,塗上厚厚一層綠色龍紋漆,頗為惹眼,屋頂的石板縫裡長滿了青苔。這是典型的勃艮第式的建築,在法國這一地區旅行的人可以見到成千上萬類似的房子。 大門打開就是過道,一座木制樓梯從中間把過道分成兩半。進門之後就可以看到一扇門通向一間寬敞的大廳,大廳有三扇窗戶面向廣場。樓梯後面是廚房,光線從後院射進來,院子用精緻的圓石鋪地,有一扇可以通馬車的大門。這是底層的情況。二樓有三個房間,上面是頂樓。廚房旁邊是一間柴房、一間車房、一間馬廄,與房子成直角。在這幾間輕便的屋子上面搭了糧倉、果子庫和僕人住房。房子對面是雞舍、牛棚和豬圈。花園是封閉的,大約有一阿爾邦地,是典型的傳教士的園子,就是說到處都是籬笆、果樹、葡萄架、沿沙子路兩邊種著修成紡錘形的樹、方塊的菜圃,用馬廄裡的肥料施肥。在房子的高處還有一片園地,上面種了樹木,用籬笆圍起來,這片地夠大的,兩條母牛終年可以從這裡找到草料。 室內,大廳圍牆砌著齊肘高的木板,上面掛著舊掛毯。家具是胡桃木的,年代久了,變成棕色,鋪著手工織的毯子,和牆壁以及天花板的木色很協調。天花板露出三根正樑,不過都是漆過的,兩根梁之間平鋪著天花板頂。胡桃木的壁爐架上面裝了一面鏡子,鏡框的形狀很怪,除了兩隻銅制的蛋鑲在大理石座上之外,別無其他裝飾。這兩個銅蛋各自一分為二,上半部翻過來當作蠟燭台。這種用鏈子裝飾起來的雙燭臺是路易十五時代發明的,現在已經很少見了。窗對面的牆壁上有一隻鐘,底座金綠相間。鐘的樣子平常,卻走得很準確。窗簾掛在鐵架子上,拉起來吱吱作響,已經有五十年歷史了。窗簾是粉白相間的格子布作的,有點象作褥子的料子,是印度貨。此外再加上一個酒櫃,一張飯桌,構成了這間屋子的全部家具。一切都經常保持潔淨,一塵不染。在壁爐一角可以見到一張特大的教士坐椅,這是裡穀的專座。角落裡有一張裡穀當書桌用的迭櫥式小寫字臺①,上面有一隻風箱掛在一個最普通的衣鉤上,當年裡穀就是從這只風箱發跡的。 ①十八世紀流行的一種寫字臺。 從以上這段簡潔得可以和拍賣廣告媲美的描述中,不難猜想到裡谷先生和太太各自的臥室裡除了最必需的東西外別無長物;但是如果以為這樣節儉就是清心寡欲,那可就錯了。 最吹毛求疵的時髦女子也可以在裡谷太太的床上睡得十分香甜,那床有極好的床墊,質料細軟的床單,還有一床厚厚的鴨絨被,是過去一位信女買來送給神甫的,床上掛著質料考究的帳子,保證風吹不透。以此類推,其他東西都是這樣,下面我們就可以看到。 這個老謀深算的教士使得他那個不識字也不會寫不會算的老婆對他絕對服從。這可憐的女人曾經統治過她死去的前夫,卻淪為現在丈夫的奴僕。燒飯、洗衣服,樣樣都做,雇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卻幫不了什麼忙,那個姑娘叫安奈特,十九歲,和她的女主人一樣完全聽命于裡穀,每年工資三十法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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