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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迦亞一定是剛去睡覺,」米旭回答說,「您剛才說您一清早就出去了,我還以為是天剛亮呢,要是那時候我的守林人就回去,那除非是他生病了;可是八點半①正是他們平常回去睡覺的時候。我們是值夜班的,」米旭停了一下,回答伯爵夫人驚奇的目光,接下去說,「可總是防不勝防!您剛才付給二十五法郎的那個人,前不多會兒就曾悄悄幫助一個在我們那裡偷了東西的人滅跡。等您吃完飯咱們談談這件事吧,將軍,得想想辦法了。」

  「您總是在理兒的,親愛的米旭,可是summumjus,sumCmainjuria②您要不肯寬容一點兒,會自找麻煩的。我倒希望您聽聽剛才富爾雄大爺說的那番話。他多喝了幾杯,說得比平常坦率。」

  「他把我嚇著了。」伯爵夫人說。

  「他說的都是我早就知道的,」將軍答道。

  「那混蛋一點兒沒喝醉,他扮演了他的角色,是替誰幹的?……您大概心裡明白。」米旭說著狠狠盯了西比萊一眼,看得他滿臉通紅。

  「ORus!③」勃龍代叫道,瞟了布羅塞特神甫一眼。

  ①原文如此,可能系七點半之誤。

  ②拉丁文:執法愈嚴,冤案愈多。——引自古羅馬政治家西塞羅的哲學論文。

  ③拉丁文:啊,田園!——這是古羅馬詩人賀拉斯一句詩的頭兩個字,勃龍代吟誦這兩個字的意思是:田園生活看來亦不足羨。

  「這些窮人是在受苦,」伯爵夫人說,「剛才富爾雄沖我們嚷嚷的話裡頭有一定的真實性,他剛才實在不能算是跟我們說話。」

  「夫人,」米旭答道,「您以為十四年間,皇上的士兵都是躺在玫瑰花上嗎?……我的將軍封為伯爵,他是兵團的高級軍官,他得到了封賞;您見過我嫉妒他嗎?我跟他同時入伍,同樣地戰鬥過來,而我不過是個區區少尉!我可曾想要對他的榮譽挑三揀四,偷他的封賞,不以禮對待他的軍階嗎?農民就該象士兵一樣服從,他應該象士兵一樣正直,尊重已經得到的權利,然後想法通過忠實的勞動變成軍官,而不是通過盜竊。犁和軍刀不過是一棵樹的兩根枝子。不過士兵比農民多一樣東西:隨時死亡都跟著腦袋轉。」

  「這就是我在講道的時候要向他們說的!」布羅塞特神甫叫道。

  「寬容?」守林隊長接著回答西比萊的話,「我可以容忍艾格莊的木材收入損失百分之十;可是照現在這樣下去,您要損失百分之三十,我的將軍!要是西比萊先生的收入損失的百分比這樣高,我可就理解不了他的寬容大度了,因為那就意味著他每年要慨然放棄一千到一千二百法郎。」

  「我親愛的米旭先生,」西比萊沒好氣地說,「我跟伯爵先生說過,我寧願丟掉一千二百法郎,也不願把性命丟掉。在這點上,我對您也好意奉勸!……」

  「性命?」伯爵夫人叫道,「這裡還牽涉到哪個人的性命嗎?」

  「我們在這兒不應該議論國事,」將軍笑著說,「所有這一切,夫人,說明西比萊作為財政部長是膽小,怯懦的,而我這位作戰部長是勇敢的,他的將軍也一樣勇敢,別害怕。」

  「應該說是謹慎!伯爵先生,」西比萊叫道。

  「啊!是這樣!那我們在這兒就象庫柏主演的美洲森林裡的英雄一樣,讓野蠻人的陷阱包圍著嗎?」勃龍代半開玩笑地說。

  「行了!諸位先生,你們的國家應該善於治理,而不要讓政府機器的隆隆聲嚇著我們。」蒙柯奈夫人說。

  「啊!伯爵夫人,也許您有必要知道您戴的每一頂漂亮帽子在這裡值多少汗水,」神甫說。

  「不,因為這樣我就可能不戴了,就可能見到一個二十法郎的金幣就肅然起敬,象鄉下人一樣的吝嗇,這樣我就失去的太多了。」伯爵夫人笑著答道,「來吧,神甫,把您的胳膊給我,讓將軍跟他的兩位大臣去談吧,咱們到阿沃訥門那邊去看看米旭夫人,我到這兒之後還沒去看過她呢,讓我們關心關心我庇護的那個小東西吧。」

  於是這位漂亮的女人把穆什和富爾雄的襤褸衣衫,他們仇恨的眼光和西比萊的恐懼都拋在腦後,逕自去穿靴戴帽了。

  布羅塞特神甫和勃龍代服從女主人的召喚,跟了出去,在門前的平臺上等她。

  「您對這一切怎麼想法」?勃龍代問神甫。

  「我是一個賤民,人家把我當作公敵來監視我,我不得不隨時都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小心翼翼,免得落進人家為了搞掉我而準備的陷阱;」這位本堂神甫說,「就跟您一個人說,我有時甚至想他們會不會向我開一槍……」

  「可您還在這兒呆下去?……」勃龍代說。

  「人不能背棄上帝的事業,就象不能背棄皇上的事業一樣!」傳教士答道,其樸實無華使勃龍代深為感動。

  作家拉起傳教士的手親切地握了一下。

  「所以您可以理解,」布羅塞特神甫接著說,「我為什麼對這裡正在策劃的事一無所知;不過我覺得將軍在這裡是處於在阿圖瓦和比利時所謂的怨謗之中。」

  在這裡,有必要對這布朗吉的傳教士交代幾句。這位神甫是一個良好的市民家庭的第四子,為人機智,把神甫的袍子看得很高。他身材又矮又瘦,以勃艮第人特有的固執神氣來彌補其貌不揚。他是出於忠誠才接受這個低級職位的,因為他有宗教和政治雙重信仰。他帶有舊時傳教士的特點,熱烈地維護教堂和傳教士制度,他能從整體看問題,他的雄心壯志還沒有為自私之心所腐蝕。服務是他的座右銘。在教會和王權最受威脅的時候,為它服務,在最低一級服務,就象一個士兵,知道他憑著盡職和勇敢,遲早是會提拔為將軍的。

  他從不違背他保持童貞、安於貧困和絕對服從的誓言。

  這位出色的傳教士一眼就看出勃龍代對伯爵夫人的眷戀,他明白,跟一位特雷維爾家族的閨秀和一位君主派的作家在一起,他必須表現出風趣機智,因為他的道袍總是會贏得尊敬的。幾乎每天晚上他都來湊第四個人,陪他們打惠斯特牌。作家自從認識到布羅塞特的價值之後,對他禮遇備加,不久兩人就互相愛慕,凡是風雅之士遇到氣味相投,或者換言之,能聽懂自己談話的人,都會如此。所以他們象劍和鞘一樣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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