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瑪西米拉·多尼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旺德拉明聽見了最初幾句歌詞,就已經熱淚盈眶。卡帕拉雅一動不動,酷似公爵宮邸裡的一座石雕。卡塔內奧似乎非常激動。法國人驚訝不已,他好象一個被推翻了某個公理的現象迷惑住的科學家那樣驚呆了,陷入冥思苦想之中。這四個性格迥異的人沒有遠大的抱負,他們活著的時候什麼都不相信,也不指望來世交上好運,他們把自己看成是一個行蹤飄泊、來去匆匆的過客,是一株野草或是一隻小蟲子。現在,他們都似乎窺見天國了。音樂從未能象他的歌聲那樣配得上神聖的稱號。優美而輕颺的歌聲從他的歌喉裡逸出,用那溫馨而愛撫的霧靄籠罩了這夥人的靈魂。這霧靄隱約可見,如同被月光染成銀色的大理石峰頂,仿佛成了天使們的托座,這些天使的翅翼微微地掀動著,表現出崇拜和愛慕。這簡單而純淨的和聲,滲透進人們的感官,給內心帶來了光明。感情是多麼聖潔啊!然而,男高音的好勝心又給這些崇高的激情大煞風景。

  「我還是一個蹩腳的歌手麼?」熱諾韋茲唱完一曲清歌之後問道。

  大家都很惋惜,承認樂器畢竟不是神聖的東西。這首天使般的歌曲表達的竟是一個自尊心受傷害的人的心情。歌唱家並未感覺到,他也沒想到虛誠的感情,以及他在這幾個人心中所產生的神聖的形象,正如小提琴並不知道帕格尼尼會讓它奏出什麼調門一樣。大家原本都希望整個威尼斯掀起屍衣,放聲高歌,然而男高音只對自己的失敗耿耿於懷。

  「您猜得出這樣一個現象說明什麼麼?」醫生向卡帕拉雅問道,他想起公爵夫人曾介紹說,他是一個深刻的思想家,他想與他聊聊天。

  「什麼現象?」卡帕拉雅問道。

  「當坦娣不在時,熱諾韋茲唱得好極了,但只要坦娣在他身邊,他就象一頭嘶叫的驢。」法國人說道。

  「他服從一個秘密的法則,其數學的表示方法可能將由你們的一個化學家指出,下一個世紀也將在X、A、B的方程式裡找到,這些方程式摻雜著小小的、離奇古怪的數學公式、杠杠、符號和線條;但這些東西卻叫我頭疼,因為數學上最偉大的發現在我們快樂的總和上增添不了什麼分量。當一個藝術家不幸充滿了激情,他想表達,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因為,他本人已成為感情的化身,而不能成為感情的形象體現。藝術源於大腦,而不是內心。當您的主題控制了您,您就成了它的奴隸,而不是主人。您就象一個被其子民包圍著的國王似的。在演出時的強烈感受就是感官對智能的一次反叛!」

  「我們不是還需要來一次嘗試使自己信服麼,」醫生問道。

  「卡塔內奧,你還可以把這對男女高音湊在一起的,」卡帕拉雅對他的朋友卡塔內奧說。

  「先生們,」公爵回答道,「請來捨下吃夜宵。我們應該讓男高音和克拉裡納言歸於好,否則,威尼斯的音樂節就完了。」

  大家欣然應允了。

  「來船!」卡塔內奧大聲嚷著。

  「等一會兒,」旺德拉明對公爵說,「梅米在弗洛裡昂咖啡館等我,我不想讓他一個人呆著,今晚讓他大大高興一下吧,要不,明天他就會自殺……」

  「Corposanto,①」公爵大聲說道,「為了我家庭的幸福和前途,我願意保住這個正直的小夥子的生命,我這就去邀請他。」

  ①意大利文:至聖之首。——《救主耶穌受難歌》裡的首句。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