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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第六章

  演出結束時,劇院裡嘩聲大作,古裡古怪的詛咒聲四起,聽眾都向熱諾韋茲吹呼哨,向坦娣狂熱地喝彩。長久以來,威尼斯人沒有碰見過這樣熱鬧的場面了,現在,他們的生命又被這種對立情緒煽動得更旺盛了。在意大利,這種情緒綿延不絕,即使是最小的城市也存在著利益相對立的兩派:皇帝派成員和教皇派成員到處都在對峙著。在維羅納①城,卡普萊蒂家族和蒙泰奇家族②是一對矛盾;在博洛涅,有熱爾梅家族和洛梅利家族的抗爭;在熱內亞,有多裡亞家族與費希家族對立;在羅馬共和國,是貴族和平民、元老院與保民官的鬥爭;在佛羅倫薩,帕濟家族和梅迪契家族;在米蘭,斯福爾紮家族和維斯孔蒂家族;在羅馬,奧爾西尼家族和科洛納家族,他們都在明爭暗鬥。總之,到處都在鬥爭。在街道上,熱諾韋茲和坦娣的擁護者已經分成兩派了。親王送公爵夫人回府,奧西裡德的愛情悲劇使她非常傷感,她又想到自己可能遇到相似的厄運③,於是把埃米裡奧緊貼在心上,仿佛不放他離去似的。

  ①意大利東北部一城市。

  ②這兩個家族都是維羅納城的貴族,反目後才產生了羅密歐和朱麗葉的悲劇。

  ③指公爵夫人擔心她的戀人埃米裡奧會自殺。

  「別忘了你的諾言,」旺德拉明對他說,「我在廣場上等你。」

  旺德拉明挽著法國人的胳膊,提議與他在聖馬可廣場邊散步,邊等親王。

  「倘若不見他回來,我就高興了,」他說道。

  這句話是法國人和旺德拉明對話的引子,後者覺得眼下正是請教醫生的天賜良機,他將向醫生講述埃米裡奧所處的不尋常的處境。法國人笑了,這是在任何場合下,所有法國人的習慣表現。旺德拉明覺得這件事不是兒戲,生氣了;不過他很快就息怒了,因為馬讓迪、居維埃、迪皮特倫和布魯塞①的弟子對他說,他覺得親王的病根在於幸福過了頭,他能治癒他,並說,親王把對公爵夫人的愛情看得太理想、太神聖了,他能讓他正視現實。

  「幸福的悲劇,」他說,「古代人沒那麼傻,雖說他們相信水晶的天穹,他們的物理學也不高明。他們在伊克西翁②的神話裡描繪出否定肉體,讓精神主宰一切的力量。」

  ①這兒是指,這位醫生不僅懂得醫術,而且能觸類旁通,同時又是自然博物家和生理學家,所以有可能醫治親王對愛情的病態心理。

  ②伊克西翁,希臘神話中的拉庇泰王,他想勾引赫拉,宙斯把一片雲變成赫拉的形象,伊克西翁誤以為這就是赫拉本人,與這片雲結合,還以為佔有了她。

  旺德拉明和醫生看見熱諾韋茲在古怪的卡帕拉雅陪伴下走來了。這個音樂迷迫切想知道熱諾韋茲慘敗的真正原因。男高音歌唱家經他一問,就象那些感情激動,頭腦發熱,克制不住自己的人那樣滔滔不絕地講起來了。

  「嗯,閣下,我愛她,我發瘋似的崇拜她,我原以為我對女人厭煩了,不會再如癲似狂地愛誰了哩。女人對藝術太有害了,歡愉和工作兩者不能兼得。克拉拉以為我嫉妒她取得的成就,以為我想妨礙她在威尼斯功成名遂。然而,我在暗中卻為她喝彩,我大聲叫著:神女!喊聲比整個劇場的歡呼聲都響亮。」

  「不過,」卡塔內奧打斷他的話說,「這也說明不了一個天才的歌唱家如何會落成一個最下賤的歌手,那些歌手只會用嗓門亂叫,而不能唱出使我們感到動聽悅耳的美妙而迷人的歌聲。」

  「我呀,」歌唱家說道,「我本與最偉大的音樂大師不相上下,竟然變成了一個蹩腳的音樂家。」

  這時,法國醫生、旺德拉明、卡帕拉雅、卡塔內奧和熱諾韋茲一齊步行到了皮阿柴塔廣場。午夜時分。在吉特卡街的盡頭,大運河的開端矗立著聖喬治和聖保羅教堂,這兩個教堂構成了明晃晃的海灣的輪廓,海灣的喇叭口又有海關大樓和以聖母馬利亞命名的教堂,眼下,這個美麗的海灣非常寧靜。明月的清輝照耀著愛斯克拉馮堤岸前的一艘艘船舶。威尼斯水波不興,河面上千百萬片漣漪波光粼粼,似乎也賦有了生命。我們這位歌唱家從未在如此壯觀的舞臺上出現過。熱諾韋茲做了一個誇張的手勢,以天空和大海作證,接著,他以海水的低吟聲作為唯一的伴奏,唱起克雷桑蒂尼的傑作——ombraadorata①來了。歌聲在月光朗照的寂靜的威尼斯城中心,在著名的聖狄奧多爾雕像和聖喬治雕像之間升起,歌詞與這個舞臺是如此和諧統一,並以熱諾韋茲憂傷的表情為襯托,所有這一切使在場的意大利人和法國人魂不守舍了。

  ①意大利歌曲:《可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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