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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第五章

  熱戀中的坦娣,未能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坦娣,熱諾韋茲的瘋狂,或是意大利人十分理解的出於同行的嫉妒在故意使壞,這些都成了極其豐富的、令人百談不厭的話題。整個台下的聽眾都在交談,如同在交易所似的,嘰嘰喳喳的聲音匯成了一股聲流,使那個對鴉雀無聲的巴黎戲院習以為常的法國人大吃一驚。所有的包廂裡的人都在躁動不安,如同一隻只分蜂的蜂箱。只有一個人沒有捲進這喧囂聲,這就是埃米裡奧·梅米。他背向舞臺,目光憂鬱地落在瑪西米拉的身上,仿佛他只是為了看她才能活下去。他從來沒有朝女高音歌唱家看上一眼。

  「我無須問你,我交涉的結果如何,親愛的,」旺德拉明對埃米裡奧說,「你的瑪西米拉實在是太純潔太虔誠了,她最能體諒人。總之,她也曾經扮演過坦娣那樣的角色。」

  親王點了點頭作答,他憂傷極了。

  「你的愛情並未離開你翱翔其間的高遠境界,」旺德拉明吸了鴉片勁頭上來了,接著說道,「它沒有降到塵世。今天早晨,如同六個月以來一樣,你感到了鮮花在你那無限開闊的思想穹窿下綻開了芬芳的花蕊,你的心脹開了,鮮血湧入,又直沖你的喉頭,於是,」說著,他把手按在親王的胸脯上,「這兒就心醉神迷了。瑪西米拉的聲音就象乘著光波似的向你心間傳來,她的手釋放出壓抑著的種種欲望,這些欲望從你的靈魂裡逸出,在你的周圍聚攏,把你輕輕托起;你身輕如燕,沐浴在緋紅色霞光之中,從愛的天使蟄居的雪山上騰空而起,飛向蔚藍的太空。她對你含顰微笑,輕輕地吻著你,仿佛使你穿上了一件帶毒的裙袍,耗盡了你作為凡夫俗子的最後的殘跡。她的雙眼好比是兩顆星星,把你照得通體透亮。你們就象兩位天使,跪在天主的棕櫚葉之上,等待著天堂之門啟開,可是,天門轉悠悠的難以打開,你著急了,動手去叩,卻總是觸摸不著。你的手只是碰到了比你的欲望更飄忽的霧靄。你那燦爛奪目的女友,身穿白色的裙袍,好似一位天國的新娘,為你的粗暴而傷心落淚了。也許,她正在向聖母念誦動聽的禱文,而人間的七情六欲卻化成下賤污穢的毒氣薰染著你,這時你捨棄了極樂的聖果,而我卻是以縮短生命的代價在享受著的。」

  「親愛的旺德拉明,」埃米裡奧平靜地說,「你醉後失言了,與現實不合。夢想中的歡樂超出限度所帶來的倦怠完全是肉體上的,它使我們的靈魂不斷地追求情欲,使我們的精神保有它的全部能力,誰又能把這種情形描繪出來呢?但是,我已經對這種酷刑厭倦了,我體會到了坦塔羅斯有多麼難受。這一夜是我一生中最後的一夜。我盡最後的努力之後,將回到『母親』身邊——亞得里亞海將會接受我的最後的歎息!……」

  「你是傻瓜麼,」旺德拉明接口說道,「不,你是瘋了,因為瘋狂是我們所輕視的一種精神危機,它老是使我們回想起過去的情景,攪亂了我們現在的身心。我的想像之神給我暗示了這些事,還有其他一些事情!公爵夫人和坦娣,你想兼而有之,可是,我的埃米裡奧,你還是分而占之吧,這樣更明智些。只有拉斐爾才能把形體和思想統一起來。你想成為愛情上的拉斐爾,然而,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拉斐爾是天父的神來之筆,是天父讓形體和思想兩者勢同水火的,否則,什麼也不會生存下去。當原則勝過效應時,就不可能有什麼結果。我們不是在物質的凡界就是在精神的天堂上。你還是呆在天上吧,對你而言,下凡總為時尚早。」

  「我要送公爵夫人回府了,」親王說,「我要冒最後一次險……過後呢?」

  「過後,」旺德拉明趕緊回答說,「您能答應到弗洛裡昂咖啡館來接我嗎?」

  「好吧。」

  旺德拉明和親王是用近代的希臘語交談的,他們與許多威尼斯人都精通這種語言,但公爵夫人和法國人卻不能聽懂。

  公爵夫人,埃米裡奧和旺德拉明三人交替運用意大利式的微妙、敏銳、隱蔽、側視的眼神便能傳神會意。醫生雖然不能領會他們之間的默契,但終於能猜出一部分意思來了。公爵夫人對旺德拉明熱切的懇求促使這位年輕的威尼斯人向埃米裡奧提出上述建議,因為卡塔內奧夫人感覺到了她的情人所受的痛苦,他在天國中迷失了方向,但她沒有覺察到坦娣在作祟。

  「這兩位年輕人瘋了,」醫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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