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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第四章

  親王和馬爾科走近旺德拉明的宮邸時,看見一隻貢多拉停在水門口。這時,親王摟著旺德拉明,輕輕抱緊他,對他說:

  「祝你過一個愉快的夜晚,親愛的。」

  「我麼,當我和威尼斯共度良宵時,還要女人做什麼!」旺德拉明大聲說道。

  這時,靠在廊柱上的貢多拉船夫望瞭望這兩個朋友,認出了雇主向他指出的那一個,湊著親王的耳朵說:「公爵夫人,大人。」

  埃米裡奧跳上貢多拉,突然,他被一雙剛柔相濟的胳膊抱住,被拖到坐墊上,他感到了一個溫情脈脈的女人急促起伏的胸脯。頃刻間,親王不再是埃米裡奧,而是坦娣的情人了,因為在一陣熱吻之後,他的感覺麻木了,他仿佛驚呆了,癱軟了下來。

  「請原諒我的欺騙行為,我的心肝,」西西里女人對他說,「如果我不把你帶走,我只有死路一條啦!」

  這當兒,貢多拉已在幽靜的水面上飛駛而去。

  次日晚間七點半鐘,聽眾已在劇院的原位上坐下,除了正廳的人,他們是臨時購票就坐的。老卡帕拉雅坐在卡塔內奧的包廂裡。開幕前,公爵去探望公爵夫人,他虛情假意地挨在她身旁,而讓埃米裡奧挨著瑪西米拉,坐在包廂的前座。

  他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既沒譏諷,也沒挖苦,神情極其謙恭,仿佛他在與一個陌生女人打交道。親王盡力做出和善、自然的樣子,但仍不能驅散他的一臉愁容。他通常平靜的臉色失去常態,不知底細的人一定以為這是出於嫉妒。公爵夫人大概與埃米裡奧感受相同,她也是愁容不展,顯然,她非常頹喪。公爵與這兩個氣鼓鼓的人在一起覺得很彆扭,趁著法國人走進包廂的當兒,就離席了。

  「先生,」包廂的門簾尚未落下,卡塔內奧對醫生說,「您將要聽見一部宏偉的音樂史詩,一開始是相當難理解的,不過,我讓您坐在公爵夫人的身旁,她能理解它,比任何人都強,因為她是我的弟子。」

  醫生和公爵一樣,看見這一對情人的面部表情震驚了,這種表情是病態的絕望的徵兆。

  「聽一出意大利歌劇還需要一個講解人嗎?」他微笑著向公爵夫人問道。

  公爵夫人作為包廂的女主人,責無旁貸,努力驅散堆積在面龐上的愁雲,急匆匆地抓住了一個可以發洩內心積憤的談話主題,回答道:

  「這不是一台歌劇,先生,而是一出清唱劇,真的,它是我們最華美的一個藝術類別,我心甘情願為您導遊。請相信我,把您的全部智慧都獻給羅西尼可不是苛求,因為欲領會這類音樂的內涵,非兼為詩人和音樂家難以奏效。您所屬的民族的語言和天分都太實際,難以順利進入音樂的聖殿;然而,法國民族的理解力特別強,最終會愛上它,培育它,而你們也會象在其他領域一樣,定會成功。此外,我們得承認,呂利①、拉摩②、海頓③、莫紮特、貝多芬、西馬羅沙、帕伊西埃洛④、羅西尼所創造的音樂,未來的傑出的天才將承繼並發揚的音樂是一種嶄新的藝術,為先人聞所未聞,因為他們的樂器沒有象我們那麼多,今天優美的旋律對和聲之依賴如同紮根於沃土之上,而他們對此也一無所知。如此新穎的藝術要求公眾用心研究,而這番研究將開發音樂所激起的情感。你們的民族熱衷於哲理、分析和爭辯,永遠為內部的分裂而困惑。因此,這種情感在你們那兒幾乎不存在。近代的音樂需要平和寧靜的氛圍與之適應,它們是柔情的,充滿憐愛之心的,心地高尚而敏感的人們的一種語言。這種語言比文字的語言豐富得多,它與語言的差距好比思想和話語之別。無論在哪兒,只要能使我們產生思想和感情之處,這種語言便能恰如其分地喚起我們的思想和感情,而且還能讓它們各就其位,各得其所。震撼我們內心的這股力量是音樂的偉大所在。其他的藝術把定型的創造品帶給精神,而音樂作品是不定型的。我們不得不接受詩人的想像,畫家的意境和雕塑家的造型,但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是依據自身的痛苦或是歡樂,憧憬或是絕望來理解音樂的。在其他的藝術禁錮我們的思想,把它們固定在一定的事物中時,音樂卻在它所能表達我們全部性靈的幅度上,把思想全部解放出來了。您將會看到,我是如何理解羅西尼的《摩西》的。」

  ①呂利(1632—1687),意大利籍的法國作曲家,是法國學派小提琴的創始人。

  ②拉摩(1683—1764),法國作曲家,師承呂利,在音樂上很有建樹。

  ③海頓(1732—1809),奧地利著名作曲家。

  ④帕伊西埃洛(1741—1816),意大利作曲家,在法國督政府時期聲譽頗高,其作品極富浪漫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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