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瑪拉娜母女 | 上頁 下頁


  「那就不可能是蒙特菲奧爾侯爵了……」

  「不,夫人,正是他。」

  「他看見過珠安娜嗎?」

  「沒有,」拉古尼雅夫人說。

  「您記錯了,太太,」佩雷茲接著說,「蒙特菲奧爾侯爵大概見過珠安娜,只一會兒工夫,那倒是;我想大概是那天晚飯時珠安娜進了客廳,他看到了她。」

  「啊!我要看看我女兒。」

  「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佩雷茲說,「她睡了,要是她把鑰匙留在鎖眼裡,就必須叫醒她。」

  就在商人站起來去拿房門鑰匙時,他的目光不期然落在高高的窗戶上。他看見小房間的橢圓形大窗戶投在黑乎乎的院牆上的光圈裡顯示出一組剪影,這組剪影,風格優雅的卡諾伐①之前的任何雕塑家都看不出是誰。西班牙人轉過頭來。

  ①卡諾伐(1757—1822),意大利雕塑家。此處影射他的作品《愛神與普緒喀》,普緒喀是希臘神話中的一個絕色少女。

  「我不知道把鑰匙放哪兒了。」他朝瑪拉娜說。

  「您臉色好蒼白,」她說。

  「我馬上告訴您為什麼,」他答道,一面跳過去拿匕首,拿到匕首後用它猛敲珠安娜的門,嘴裡喊道:「珠安娜,開門,開門!」

  他的音調表達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絕望,兩個女人頓時渾身冰冷。

  可是珠安娜不開門,因為把蒙特菲奧爾藏起來需要一些時間。客廳裡發生的事她一點不知道,兩層壁幔門把說話聲悶掉了。

  「夫人,剛才我對您說不知道鑰匙在哪兒,那是撒謊,鑰匙在這兒,」他從食櫥裡拿出鑰匙說,「可是已經用不著了,珠安娜的鑰匙插在鎖孔裡,門被頂住了,我們受騙了,太太!」他回過頭來對妻子說,「珠安娜房裡有個男人。」

  「我以靈魂得救來發誓,這不可能。」妻子說。

  「別發誓,拉古尼雅夫人。我們的榮譽完結了,而這個女人……」他指著瑪拉娜說,早已站起身來的瑪拉娜聽了上面的那些話如五雷轟頂,呆在那兒一動不動;「這個女人有權利鄙視我們。她拯救了我們的生命、家產和名聲,而我們只給她保住了埃居。」

  「珠安娜,開門,」他喊道,「不然我砸碎您的門。」

  他的聲音愈來愈響,一直響徹屋子的頂樓。然而他的神態是冷酷、鎮靜的。蒙特菲奧爾的性命攥在他手心裡,他要用這個意大利人的血沖洗自己的悔恨。

  「出去,出去,出去,你們都出去!」瑪拉娜叫喊,同時以老虎的輕捷靈敏跳過去,從吃驚的佩雷茲手中奪過匕首。

  「出去,佩雷茲,」她又說,稍稍平靜了些,「您,您的妻子、女僕、夥計,你們都出去。這裡就要發生兇殺了。你們會被法國人槍斃的。這件事只和我一個人有關,你們別參與。在我和女兒之間,只應該有上帝。至於那個男人,由我來對付他,整個世界也不能把他從我手裡搶走。走開,走開吧,我原諒你們。我知道,這丫頭是個瑪拉娜。你們兩人,你們的宗教信仰,你們的榮譽都敵不過我的血。」

  她歎了口粗氣,兩眼卻是幹的。她已經失掉了一切,她能忍受痛苦,她是妓女。門開了。瑪拉娜頓時把什麼都忘了,佩雷茲給妻子打了個手勢,站在原地未動。作為一個在榮譽問題上毫不妥協的西班牙老人,他準備幫助被背棄的母親報仇。珠安娜站在屋子中間,柔和的燈光照著她,一身白衣白裙,神態安詳。

  「你們要我幹什麼?」她說。

  瑪拉娜禁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

  「佩雷茲,」她問,「這小房間還有另外的出口嗎?」

  佩雷茲做了個否定的動作;妓女相信這個動作,走進房間。

  「珠安娜,我是您母親,您的審判者,只有在您現在所處的境況下,我才能向您暴露我的身份。您步我的後塵,而我本來希望您上天。啊!您墮落到這步田地。您屋裡有個姘頭。」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