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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Ⅱ.論酒精

  首先揭示發酵規律的是葡萄。發酵是葡萄的各種成分在大氣影響下,彼此作用的結果。從中產生一種含有可由蒸餾取得的酒精,以及後來化學家又在許多植物產品中發現的化合物。直接產品葡萄酒是最古老的興奮劑。有什麼樣的地位就受到什麼樣的尊敬,葡萄酒被公認為第一種興奮劑。再說,酒精是今天所有物質精華中殺人最多的東西。人們對霍亂曾經談虎色變。酒精卻是另一種大禍害。

  喜歡逛大街的人都會在早晨兩點到五點之間,巴黎中央菜市場附近,看見一大群男男女女組成的壁毯,他們都是燒酒釀造商的常客。簡陋的酒鋪雖然遠比不上倫敦專為狂飲客而設的豪華殿堂,但其後果卻是一樣的。壁毯這個詞很貼切,因為襤褸的衣衫和人臉渾然一體,你根本分不清哪是衣衫,哪是肌肉,不知道哪是圓帽,哪是鼻子。面孔往往比你看見的破爛衣服還髒。你仔細端詳這些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的傢伙,他們被燒酒弄得萎縮、乾癟、枯瘦、蒼白、渾身發青,軀幹扭曲。也許我們正因看見這些人,才創造出那個瘦小枯乾,或樣子可怕的巴黎頑童的形象①。從這些賣酒櫃檯邊走出來的猥瑣人物,均屬工人階層,而大部分巴黎妓女都因酗酒過度而身亡②。

  ①巴爾札克曾於一八三〇年十一月在《諷刺》週刊上發表了一篇有關巴黎頑童的文章。

  ②一八三六年,一位名叫帕朗·杜沙特列的法國醫生在其作品《從公共衛生、道德和行政的角度看巴黎的賣淫業》中談到妓女酗酒的情況。

  我作為觀察家,如果看不到醉酒的效果,便是有乖職守。我必須研究老百姓被其迷上,以及繼謝立丹之後,拜倫,etuttiquanti①亦被其迷上的那種享受。事情並不容易。我一向喝清水,也許只有長期喝咖啡的習慣能幫助我做好攻克這一難關的準備。但葡萄酒對我根本毫無影響,不管我喝多少②。我喜歡吃。一位朋友③知道了這一情況,便產生了使我開戒的念頭。我從未吸過煙。他利用這一點,求助diisignotis④,終於獲得了成功。就這樣,一八二二年的一天⑤,意大利歌劇院有演出,但我這位朋友打算使我忘掉羅西尼、森蒂、勒瓦瑟、博爾多尼、芭斯塔的音樂⑥。他從吃飯後甜食開始,便一直盯著一張長沙發。此刻他就坐在沙發上,向我挑戰。但醉倒的恰恰是他。十七隻空瓶子成了他失敗的見證。由於他強迫我抽了兩支雪茄,下樓梯的時候,我感到煙草開始發生作用了。梯級似乎用軟綿綿的東西造的,但我仍然昂首闊步地登上馬車,身體儘量保持筆直,態度嚴肅,不想說話。

  ①意大利文:和其他眾多人等。

  ②巴爾札克只喝清水,當然也喝大量咖啡。

  ③拉丁文:不知名的神只。

  ④即十九世紀法國小說家歐仁·蘇。

  ⑤疑為一八二二年之誤。

  ⑥森蒂是法國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勒瓦瑟是法國男低音歌唱家;博爾多尼是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

  上了車,我覺得象進了火爐一樣,我搖下一塊玻璃。外面的空氣終於一下子把我打垮了。打垮是醉鬼的技術用語,我覺得窗外一片模糊。滑稽劇院的梯級好象比其他的更軟。但我一直走到樓廳裡我的座位上,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我真不敢肯定自己是在巴黎,而且周圍有一大群使人眼花繚亂的上流人物,因為我根本既看不清他們的衣著,也看不見他們的面孔,我醉得昏昏沉沉。我聽見LaCazzaladra①開始的幾句,就象陣陣奇妙的仙樂從天上飄落到一位心醉神迷的信女耳中一樣。音樂的句子,剔除了人類作品中的一切瑕疵,充滿藝術家所灌注的高尚感情,透過熠熠的雲彩,隱隱傳到我的耳畔。整個樂隊象一件巨大的樂器,奏出了一部作品,我既抓不住其樂章,亦不懂其技巧,而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見低音大提琴的琴頸、來回移動的琴弓、長號金色的曲管,還有單簧管、燈光,卻看不見人,只看見一兩個撲了粉,一動不動的頭和兩個呲牙咧嘴、使我頗感不安的浮腫的臉。我朦朦朧朧,似睡非睡。

  ①意大利文:《偷嘴的喜鵲》。羅西尼作曲的兩幕歌劇。一八二一年在巴黎首演,獲極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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