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兩個新嫁娘 | 上頁 下頁


  還有一條新聞,可在我看來沒什麼了不起:今晨,爸爸謝絕了讓他當大臣的建議。他昨天考慮的就是這件事。他說自己對公務方面的爭論感到厭倦,寧願主持一個使館。他很嚮往西班牙。我是在午飯時聽到這個消息的。父親、母親、哥哥共進午餐,這是他們一天中親密聚會的唯一時刻。僕人們只是聽到打鈴召喚才進來。其他時間,哥哥和父親一樣,總不在家。母親在兩點到四點之間從不露面,她要穿衣打扮;到了四點鐘,她出去兜風一小時;遇到不在外面吃飯的日子,她六點至七點在家會客;晚上的時間她都用來娛樂,看戲,參加舞會、音樂會,或作客訪友。總之,她的日程排得滿滿的,我相信她沒有片刻的空閒。她每天上午要把很多時間花在穿著上。所以在十一點和正午之間用午餐時,她已經打扮得美如天仙。我開始弄明白她屋裡的響聲是怎麼回事了:她先要洗一個冷水澡,喝一杯加奶油的冷咖啡,然後穿衣打扮;除非情況特殊,她絕不會在九點以前醒來;到了夏天,她上午也騎馬出去溜達。下午兩點,她接見一位我還沒見過的青年。

  以上就是我們家的生活情況。我們在午飯和晚飯時才聚到一起;但往往只有我和母親用晚餐。我估計,以後我會更經常地象祖母那樣,在自己房裡和格裡菲思小姐一起進餐,因為母親時常在外面吃晚飯。家裡人對我很少關心,對此我已經不以為怪了。親愛的,在巴黎,要愛我們身邊的人,還真得有點英雄氣概,因為就們並不經常在一起。在這個城市裡,誰會記得不在身邊的人呢!直到現在,我還沒有跨出過家門,我什麼也不懂;我要使自己變得老練些,使我的穿著和舉止同這個世界協調起來,那裡的種種事情都使我感到吃驚,儘管我只聽到一些傳聞。目前我只是到花園裡走走。再過幾天,意大利劇院就要演出了。母親在劇院裡有一個包廂。我非常想聽意大利音樂和法國歌劇,都快想瘋了。巴黎有十二家劇院哩。我開始改變從修道院帶來的習慣,以便適應社交界的生活。我在晚間給你寫信,一直寫到就寢為止,於是我的就寢時間便推遲到晚上十點。要是母親不去劇院,她就在這時外出。我太無知了,所以拼命讀書,但我是不加選擇地讀,一本書引導我讀另一本。我從手頭那本書的封套上找到好些書名,卻得不到任何指導,結果我經常遇上一些十分乏味的書。

  我讀的現代文學作品大多是寫愛情的,這曾經是我們何等關心的主題,因為我們的命運往往是由男人決定並為男人而安排的;但是,這些作者與名叫「小白鹿」和「小嬌嬌」的兩個小姑娘——勒內和路易絲——相比,就顯得太平庸了!啊!

  親愛的天使,他們寫的故事多麼無聊,情節多麼離奇,感情的表達又是多麼平庸!但有兩本書倒使我特別喜歡,一本是《柯麗娜》①,另一本是《阿道爾夫》②。有一次談起這事,我問父親能不能見見斯塔爾夫人,父母和阿爾豐斯全笑了。阿爾豐斯還說:「她是從哪兒來的呀?」

  ①《柯麗娜》,法國女作家斯塔爾夫人(1766—1817)的書簡體小說。

  ②《阿道爾夫》,法國作家兼政治活動家邦雅曼·貢斯當(1767—1830)的中篇小說。

  父親回答:「我們真糊塗,她是從加爾默羅會修道院來的嘛。」

  「孩子,斯塔爾夫人已經死了。」公爵夫人和顏悅色地告訴我。

  我讀完《阿道爾夫》的時候,曾向格裡菲思小姐請教:

  「一個女人怎麼會受騙呢?」

  「因為她愛對方呀。」格裡菲思小姐回答。

  勒內,你說,男人真會欺騙我們嗎?……格裡菲思小姐終於意識到我並不是完全不懂事,但不知道我是從哪兒受的教育。其實,這種教育是我們倆通過沒完沒了的辯論互相交流得來的。她明白了我僅僅是對外界的事物無知。這可憐的女人向我打開了心扉。我將她這個簡潔的回答和一切可以想像得出的不幸作了比較,不禁打了個寒噤。這個格裡菲思反復叮囑我,進入社交界以後,千萬不能被任何事情衝昏頭腦,遇事要小心提防,特別要提防最討我歡心的事情。不過,她沒法也不能說得更多了。她這番話聽起來實在太單調。在這一點上,她具有與鳥類相近的特性:只會唱一個調。

  十一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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