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卡特琳娜·德·梅迪契 | 上頁 下頁
四十八


  泰奧多爾·德·貝茲,四十二歲,應加爾文的要求兩年前被接受為日內瓦的市民,與他奉為至尊至上者的可怕牧師形成最強烈的對照。和所有高升到精神統治地位的布爾喬亞或所有社會制度的發明者一樣,加爾文飽受嫉妒的折磨。他痛恨自己的門徒,不願有人與他平起平坐,聽不得一點反對意見;不過泰奧多爾與他大不相同;這位風雅的騎手長著一張討人喜歡的臉,禮數周全,習慣於出入宮廷,加爾文覺得泰奧多爾與他所有的粗野衛士大相徑庭,因此和他在一起便忘了自己通常的感情;他決不愛他,這位粗暴的立法者完全不知友情為何物;但他不擔心泰奧多爾會當他的繼任人,他喜歡和他玩耍,正如後來黎塞留和他的貓玩耍一樣;他覺得泰奧多爾柔順輕佻。他見德·貝茲每一次都圓滿地完成任務,很喜歡這件彬彬有禮的工具,自以為是他的靈魂和引路人。最殘暴的人也不能不要勉強可算作友愛的東西,這是千真萬確的。泰奧多爾是被加爾文寵壞的孩子,嚴厲的宗教改革家不責駡他,容忍他行為放蕩,談情說愛,穿著華麗,談吐優雅。或許加爾文很高興指出宗教改革運動可與宮廷人士比賽風度。泰奧多爾·德·貝茲希望把對藝術、文學、詩歌的愛好引入日內瓦,加爾文聽他講自己的計劃,粗濃的灰眉毛沒有皺一下。這兩位名人在性格和外表上,與在精神上一樣形成全面的對照。

  加爾文受了肖迪厄十分謙卑的一躬,微微點頭作答。肖迪厄右臂挽住兩匹馬的韁繩,跟隨這兩位宗教改革運動的大人物,走在泰奧多爾·德·貝茲的左邊,後者則在加爾文的右邊走。加爾文的女僕跑去阻止關閉湖濱門,提請警衛隊長注意牧師适才疼痛得很厲害。

  泰奧多爾·德·貝茲是韋茲萊鎮的子弟,這是第一個結成聯盟的市鎮,一位梯也裡①撰寫了它的奇特歷史。布爾喬亞精神和抵抗精神在韋茲萊具有地方性,想必通過這個當然是最稀奇古怪的異端人物之一,在新教徒的大叛亂中出過一份力。

  ①奧古斯坦·梯也裡(1795—1856),歷史學家,他在一八二七年的《法國史信劄》中記載了十二世紀韋茲萊鎮民組織公社的企圖。作者的弟弟多米尼克,梯也裡(1797—1873)也是歷史學家。

  「您一直很疼嗎?」泰奧多爾對加爾文說。

  「天主教徒會說象入地獄的人一樣,」宗教改革家用他講任何話都帶有的尖刻口吻答道。「啊!我要去了,孩子!沒有我,你們怎麼辦呢?」

  「我們將在您的著作的啟示下戰鬥!」肖迪厄說。

  加爾文微微一笑,通紅的臉上露出和藹可親的表情,他贊許地望著肖迪厄。

  「噯!你們給我帶消息來了?」他又說,「我們的人有不少被屠殺了吧?」他微笑著說,褐色的眼睛裡閃動著嘲弄的快意。

  「不,」肖迪厄說,「一切都和平解決了。」

  「算了,算了!」加爾文嚷道,「任何安撫都是壞事,如果它不能每一次都是圈套的話。迫害就是我們的力量。如果教會把宗教改革運動搶到手,我們會落到什麼地步?」

  「但是,」泰奧多爾說道,「太后似乎正想這樣做。」

  「她很可能有此願望,」加爾文說道,「我正研究這個女人……」

  「在這兒?」肖迪厄嚷道。

  「對於思想難道有距離可言?」加爾文嚴厲地駁了一句,他覺得打斷人講話很不禮貌。「卡特琳娜希望掌權,有這種企圖的女人不再講情面和信義。究竟是什麼事?」

  「哦,她向我們建議召開一次類似宗教評議會的會議,」泰奧多爾·德·貝茲說。

  「在巴黎附近?」加爾文突然問道。

  「是的!」

  「啊!好極了!」加爾文說道。

  「在會上我們將努力統一意見,擬定一份合併兩個教會的公開文件。」

  「啊!但願她有勇氣使法國教會脫離羅馬教廷,和希臘教會一樣在法國立一個教會之長,」宗教改革家嚷道,登上寶座的念頭使他兩眼放光,「但是,孩子,教皇的侄女有可能坦率真誠嗎?她是想贏得時間。」

  「我們不也需要時間補救昂布瓦斯的失敗,在王國各地組織令人生畏的抵抗嗎?」

  「她把蘇格蘭女王送回了國,」肖迪厄說。

  「又少了一個!」加爾文經過湖濱門時說道,「英國的伊麗莎白將為我們牽制住她。兩個為鄰的王后很快就會發生衝突:一個美麗,一個醜陋,這是惱怒的第一個原因;其次還有個不合法的問題①……」

  ①天主教徒們認為,英格蘭女王伊麗莎白一世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女,英格蘭王位的第二號繼承人瑪麗·斯圖亞特才是合法的女王。見本卷第94頁注①。

  他搓著手,快樂裡帶著如此殘忍的性質,以致德·貝茲打了個寒戰;他瞥見老師凝望了好一會兒的血泊。

  「吉斯兄弟惹惱了波旁家族,」德·貝茲頓了一下說道,「他們在奧爾良折斷了麥草①。」

  ①古時法國某些地區有種習俗:諸侯把麥草折斷擲於地表示中斷臣屬關係。此處「折斷了麥草」是「鬧僵了」的意思。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