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卡特琳娜·德·梅迪契 | 上頁 下頁
三十二


  「夠了,」紅衣主教說道,「去叫德·羅貝爾泰先生,」他對劉易斯頓說,「這個小壞蛋比老政客還狡猾,他把我們兄弟倆騙了,本來他不用懺悔我也會給他領聖體的。」

  「你不是孩子了,見鬼!」公爵喊道,「我們把你當大人對待。」

  「有人想收買母后,」紅衣主教對國王說,想把他拉到一旁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唉!」王后露出責難的神色對兒子說,攔住他不讓紅衣主教帶他去祈禱室進行危險的遊說,「您看到我的處境的後果了吧:我身為瓦盧瓦家族四位王子的母親,有人以為我由於對公共事務權小勢微生了氣。」

  年輕國王變得聚精會神。瑪麗·斯圖亞特見國王雙眉緊蹙,便拉著他,把他帶到窗口,低聲說些想必類似於不久前他起床時對他說的那些溫存話哄他。兩兄弟這時閱讀了卡特琳娜王后交出的文件。他們在其中發現了他們的暗探,沙特萊刑事長官德·布拉格洛納先生並不掌握的情報,因此倒願意相信卡特琳娜·德·梅迪契的誠意。羅貝爾泰走來,領了有關克裡斯托夫的幾項秘令。四名蘇格蘭衛隊衛士帶走了受宗教改革運動的領袖們利用的年輕人,下了樓,把他交給宮廷法官德·蒙特雷梭先生。這個可怕人物由五名執達吏陪同,親自把克裡斯托夫押送到位於今已坍塌的塔樓拱頂地窖裡的城堡監獄,布盧瓦城堡的守門人指著它告訴你那兒原是地牢。

  出了這樣一件事,會議只能走走過場而已:國王、年輕王后、侍從長、洛林紅衣主教帶著被打敗的卡特琳娜回來開會,她發言贊成洛林人要求採取的措施。儘管大法官奧利維埃略表反對,只有他講的話還透著行使其職權所必須的獨立性,但是德·吉斯公爵仍然被任命為攝政官。羅貝爾泰送來了委任書,行動之迅速證明了稱得上狼狽為奸的耿耿忠心。國王挽起母親的胳膊,又穿過警衛室,向朝廷宣佈翌日他將赴昂布瓦斯城堡。自查理八世以為不必俯身即可從腳手架下進門,結果撞上他命人雕刻的一扇門的門框不意身亡以來,這座府邸一直無人居住。卡特琳娜為遮掩吉斯兄弟的計劃,表示有意在蓋好她的舍農索城堡的同時,為王權完竣昂布瓦斯城堡。但是這個藉口沒有騙過任何人,朝廷上下預料將有大事發生。

  克裡斯托夫在單人囚室的黑暗中摸索了約莫兩個小時,終於發現四壁裝著粗糙的護壁板,但相當厚實,使這個方形地洞還算衛生,可以住人。洞門類似豬圈的門,進來時不得不彎腰曲背。門旁,朝一條走廊開的粗大的鐵柵欄透進一點點空氣和光線。黑牢的這種佈局與威尼斯的水井一般無二,足以說明布盧瓦城堡的建築師屬￿在中世紀給歐洲造就了那麼多設計師的威尼斯學派。在探察護壁板上方的這眼井時,克裡斯托夫發現把它與類似的兩眼井隔開的左右兩堵牆是磚砌的。他敲了敲看有多厚,驚訝地聽到另一側有人敲牆。

  「您是誰?」鄰居通過走廊問他。

  「我是克裡斯托夫·勒卡繆。」

  「我呢,」那聲音回答,「我是肖迪厄上尉,牧師的哥哥。昨夜我在博讓西被捕;幸而沒抓住我任何把柄。」

  「一切都暴露了,」克裡斯托夫說道,「這麼說您從毆鬥中脫了身。」

  「目前我們在旺多姆森林中有三千人,他們全下定決心在太后和王上旅行途中劫持他們。幸好拉雷諾迪比我機靈,他逃走了。您剛離開我們,我們就遭到吉斯分子的突襲。」

  「可是我不認識拉雷諾迪……」

  「唔!我兄弟全告訴我了,」上尉答道。

  聽到這句話,克裡斯托夫在凳上坐下,不再回答那個所謂上尉的任何問話,因為他與司法人員交往甚密,深知在監獄裡應當謹言慎行。半夜時分,他聽見開地窖鐵門大鎖的聲音,然後看見走廊裡亮起提燈慘淡的微光。宮廷大法官親自來找克裡斯托夫。對一個被撇在黑牢裡不給飯吃的人如此關懷使克裡斯托夫覺得古怪;但他被遺忘的原因恐怕是朝廷的大搬遷。大法官的一名執達吏用繩子捆住他的雙手,牽著繩子把他一直帶到路易十二城堡的一間低矮的大廳裡,這顯然是某位要人住宅的候見廳。執達吏和大法官讓他坐在一張凳子上,執達吏象先前捆住他的手一樣又縛住他的雙腳。德·蒙特雷梭先生作了一個手勢,執達吏出去了。

  「好好聽我說,朋友,」宮廷大法官撫弄著騎士團①的頸飾對克裡斯托夫說道,這位要人深更半夜仍穿著禮服。

  ①指路易十一在一四六九年創立的聖米迦勒騎士團。

  這個細節令皮貨商之子深思。克裡斯托夫看出事情尚未完結。當然,此刻還不會絞死他或審問他。

  「朋友,你在這兒把你知道的關於德·孔代親王與卡特琳娜王后暗中勾結的情況全告訴我,就可以免受殘酷的肉刑。你不僅不會受罪,而且將舉事攝政官大人,他喜歡聰明人,你的一臉善相給他留下了深切的印象。太后即將被遣送回佛羅倫薩,德·孔代先生大概將受到審判。所以,相信我,小人物應當投靠執政的大人物。把一切都告訴我吧,你會滿意的。」

  「唉!先生,」克裡斯托夫答道,「我沒什麼可說的,在王后屋裡我向德·吉斯先生們供認了我所知道的一切。肖迪厄引誘我把文件送到太后眼前,要我相信事關王國的和平。」

  「您從沒見過德·孔代親王?」

  「從來沒有,」克裡斯托夫說道。

  一聽這話,德·蒙特雷梭先生丟下克裡斯托夫,去了隔壁的房間。克裡斯托夫一人獨處的時間不長。他進來的那扇門不久打開了,走進來好幾個人,他們沒有關門,在院子里弄出令人不快的響聲。有人取來了顯然是給新教徒的使者上刑用的木頭和刑具。克裡斯托夫的好奇心很快在新來者當著他的面在大廳裡做的準備工作中找到了思考的材料。兩個衣衫破舊、舉止粗野的僕人聽一個健壯的矮胖傢伙指揮,這人一進來便向克裡斯托夫投去食人肉者對其犧牲品的目光;他把克裡斯托夫打量估價了一番,挺內行地估算著他的筋腱及其力量和耐力。此人是布盧瓦的劊子手。他手下的人往返數次搬來了床墊、木槌、木楔、木板,以及與這些準備工作有關的可憐孩子覺著用途既不清楚又不安全的一些物件,他怕得要命,又不明確怕什麼,血液在脈管裡凍成了冰。德·蒙特雷梭又露面時,進來了兩個人物。

  「怎麼,什麼都沒準備好?」宮廷大法官說道,兩個新來的人恭敬地向他行禮。「你們知道嗎,」他對胖子及兩名僕人補充道,「紅衣主教大人以為你們已經動手了。——大夫,」他對新來者中的一位又說道,「這就是您的人。」他指了指克裡斯托夫。

  醫生徑直走向囚徒,給他的雙手松了綁,拍拍他的前胸和後背。科學家把劊子手的陰險檢查又認真作了一遍。這當兒,身著吉斯家號衣的僕役端來幾張扶手椅、一張桌子和一應書寫用具。

  「開始記錄吧,」德·蒙特雷梭先生向身著黑衣的第二個人物——一名錄事——指指桌子說道。然後他回來坐在克裡斯托夫身邊,十分溫和地對他說道:「朋友,大法官聽說您拒絕以令人滿意的方式回答我的提問,決定對您實施普通刑訊和特別刑訊。」

  「他身體健康嗎?能不能受得住?」錄事對醫生說道。

  「能,」學者答道,他是洛林家族的一名家庭醫生。

  「好吧,您先退到旁邊的大廳去,需要向您求教時我們會派人去請您。」

  醫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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