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金眼女郎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瑪加麗達!」年輕人咆哮起來,高叫道,「我一直懷疑的事,現在真相大白了!」

  他一躍沖到放有長匕首的大櫥跟前。真是萬幸,那櫥鎖著,他和芭基塔都打不開。遇到這個障礙,他更加怒火上升。然而他又恢復了平靜,拿起他的領帶,朝她走過去,那兇神惡煞的模樣意義極其明顯,芭基塔雖然不知自己犯了什麼罪,卻也明白這是想要她的命。她一躍跳到房間的盡頭,躲過了德·瑪賽要套在她脖子上的致命絞索。兩人廝打起來。在靈巧和力量上,雙方勢均力敵,不相上下。為了結束這場搏鬥,芭基塔瞄著她情人的腿部扔過一個靠墊,將他絆倒。這個上風給了她一個喘息的機會。她抓住時機按動機關,那機關連接著報警器。混血兒轉眼來到。霎時間,克裡斯奉米奧朝德·瑪賽猛撲過去,將他擒住,腳踏他的胸口,腳後跟一轉,緊挨著他的喉嚨。德·瑪賽心裡明白,他如果掙扎,只要芭基塔作一個手勢,頓時會將他搗成肉泥。

  「為什麼你要弄死我,我心愛的?」她對他說道。

  德·瑪賽拒不作答。

  「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呢?」她對他說,「說呀,咱們說說清楚!」

  亨利保持著強者自感戰敗時所採取的那種冷漠態度:完全英國式的冷靜、緘默、自製,暫時的屈從表明他仍然意識到自己的尊嚴。此外,他雖在盛怒中,也已經考慮過,事先未作任何準備以保證殺人而不受法律制裁,就即興要殺死這個女人,必然會受到法律牽累。這種作法未免太欠謹慎。

  「我心愛的人,」芭基塔又開口了,「跟我說說吧!不要不作愛情的告別就把我扔下!你剛才可把我嚇壞了,我不希望將這個銘記在心……你到底說話不說話?」她憤怒地跺著腳說道。

  德·瑪賽瞪了她一眼,作為回答。那目光再清楚不過地表明:「你要送命!」芭基塔懂了,立即朝他奔去。

  「那好,你不是想殺死我麼?如果我死了你高興,就殺死我好了!」

  她對克裡斯泰米奧作了一個手勢。克裡斯泰米奧從年輕人身上抬起腳,走了出去。他對芭基塔作何想法,從他臉上的表情一點也看不出來。

  「這個人真了不起!」德·瑪賽作了一個悲戚的手勢,指著混血兒說道,「惟有不假思索地聽從友情支配,這種忠心耿耿,才叫忠心耿耿。這個人是你真正的朋友。」

  「你想要的話,我把他送給你,」她答道,「如果我囑咐他,他會象對我忠心耿耿一樣服侍你的。」

  她等待著答覆,又用充滿柔情的語氣說道:

  「阿道爾夫,跟我說句實話吧!……天就要亮了。」

  亨利拒不回答。人們常常把與力量相似的東西都當成了不起,男人常常把荒謬的想法奉若神明。亨利也有這個可悲的長處。他不會寬恕。「回心轉意」,自然是心靈美的一種表現,對他來說,卻毫無意義。這種北方人的兇殘,在英國血統的人身上有相當深刻的烙印,也由他的父親遺傳給他。無論是高尚的情感還是卑劣的情感,他都堅定不移。他情場得意,男子漢的虛榮心大大膨脹起來。正在這時,芭基塔一聲慨歎,使他從勝利的寶座上跌落下來。對他來說,這聲慨歎就更其可惡。希望、愛情和全部感情都已經激發起來,在他心中和頭腦中,一切都已經燃燒起來。現在,這為照亮他的生命而燃起的火焰,一股冷風將它吹熄了。芭基塔目瞪口呆,肝腸寸斷,只剩下發出動身信號的力氣了。

  「這沒有用了,」她將蒙眼布扔掉,說道,「他若是不再愛我,他恨我,那就一切都完了。」

  她期望亨利再看她一眼,未能如願,便昏死過去。混血兒瞪了亨利一眼,那眼光含義再清楚不過,使年輕人生平第一次顫抖起來,而亨利罕見的勇猛無畏,卻是無人不佩服的。

  「如果你不好好愛她,讓她受一點點苦,我就宰了你!」這飛掃的一眼,就是這個意思。他小心翼翼地、幾乎是卑躬屈膝地帶領德·瑪賽走過一條狹長的通道,光線從朝鄰地開的格子窗中射進來。到了盡頭,出一個暗門,進入暗梯,直通桑-雷阿爾公館的花園。混血兒叫他小心翼翼地沿著一條菩提樹小徑前行,小徑盡頭有一小門,門外便是一條街道,那時節還空寂無人。德·瑪賽將這一切都仔細看在眼裡。馬車在等著他。這次,混血兒根本沒有護送他。他將頭探出車門,想再一次看看花園和公館,正好與克裡斯泰米奧的白眼睛目光相遇,二人對視。從雙方來說,這都是挑釁,挑戰,是野蠻人戰爭、決鬥的宣戰書。在這場戰爭中,一般法律完全失效,出賣和背信棄義都是可以採用的手段。克裡斯泰米奧知道,亨利已發誓要弄死芭基塔。亨利也明白,克裡斯泰米奧想在他殺死芭基塔之前,將他殺死。兩人都心照不宣。

  「這場風流韻事還複雜起來了,挺有意思,」亨利心想。

  「先生去哪裡?」車夫問他。

  德·瑪賽叫他拉到保爾·德·瑪奈維爾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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