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金眼女郎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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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筆飄忽不定、任意揮霍的錢財,有的人有資本,有的人則還等待著資本。他們都在同樣的裁縫鋪子裡定做服裝,可是後面一種人,發票上的款項則有待付清。其次,有的人好似篩子,接受了各種思想,卻一樣也沒有留下;而後面一種人則對各種思想進行比較,對每一種好的想法都予以吸收。有的人自認為會做一些事情,實際上他們什麼都不會,只是什麼都懂一點而已。對於什麼都不需要的人,他們什麼都願意出借,而對真正需要的人,卻什麼也不拿出來;而後面一種人悄悄審度著別人的思想,而將自己的金錢及瘋狂的舉動都高利放出去。有的人,你再也得不到如實的印象,他們的心靈,就象一面使用過久已不光滑的鏡子,再也映照不出任何形象;另一些人,對他們的感官和生命都格外節儉,表面上則裝出捨棄生命的樣子,就象前面那種人隨意將性命從窗戶拋擲出去一樣。前面一種人懷著某種希望,對於逆風逆水而動的制度,雖無信念,卻仍表忠誠。但是當第一艘船隻失去控制,順水漂流的時候,他們馬上就會跳到另一艘政治船隻上去;第二種人則估算著未來,探測著未來,他們把政治上的忠誠看作是成功的要素之一,正如英國人將誠實經商看成是成功的要素之一一樣。但是,每當有點頭腦的年輕人,就王室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問題,來個文字遊戲或說句俏皮話的地方,毫無頭腦的年輕人卻要公然算計算計,或者一面同朋友握手,一面偷偷幹著卑鄙的勾當,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有的人從來不相信別人也有思考的本領,以為自己的每一個念頭都是新穎的,似乎世界頭一天才創造出來。他們對自己具有無限的信心,以為除了自身之外,便沒有更厲害的對手;可是另外那些人,對於他們能夠恰如其分評價的人,總是存有戒心,不斷提防,他們城府很深,比起他們加以利用的朋友,總是多個心眼。所以,每天晚上,頭貼在枕頭上的時候,他們總是權衡著每個人,就象吝嗇鬼稱量他的金幣一樣。有的人,別人稍微話不得體,便勃然大怒,而善於周旋的人卻能牽動這些活動玩偶的主線——自尊心,叫他們擺什麼姿勢就擺什麼姿勢,拿他們恣意取笑;另外一些人則讓人尊重自己,精心挑選自己的受害者和保護人。於是,到了某一天,從前一無所有的人有了一些財產,而從前頗有些財產的人變成了一無所有。後者眼看著他們的夥伴跟老奸巨猾、心地狠毒的人一樣,也跟有本事的人一樣,爬了上去。 「他真有兩下子!……」對於quibuscumqueviis①在政治上得到成功、搞到了女人或一筆財產的人,人們總是這樣高度讚揚他們。在這些人當中,可以遇到某些開始扮演這個角色時還負債累累的年輕人。自然,比起身無分文卻不欠債的人來,他們更加危險。 ①拉丁文:以各種手段。 自稱是亨利·德·瑪賽的朋友的這個年輕人,是從外省來到都城的黃口小兒,巴黎的紈絝子弟教會了他以怎樣高超的技藝將繼承來的遺產揮霍淨盡。但是他在外省、在某公司內給自己留下了最後餬口的點心。這個繼承人,無非從原來每月只有一百法郎的微薄收入,直接過渡到掌握父親的全部財產而已。他雖然不甚機靈,還沒發現人家是拿他尋開心,不過還算會算計,花掉了老本的三分之二時,便住手了。他憑著幾張一千法郎的票子——正好是一副行頭的價錢——和不大在乎手套是否講究的本領,來到巴黎,想見見世面,聽聽人們關於能抵押什麼的問題發表的高見,好打聽打聽和他們簽訂什麼合同最賺錢。他很看重怎樣能夠用頗為講究的字眼談論自己的馬匹和比利牛斯犬;根據一個女人的衣著、步履、高統靴子,他們可以辨認出她屬哪一類;研究紙牌戲,記住幾個時髦的詞兒,通過自己在巴黎上流社會度過的時日,贏得日後的必要權威,將對茶葉的愛好和英國形狀的銀器引進內地,並且在有生之年自認為有權蔑視自己周圍的一切。 德·瑪賽對他滿懷友情,目的是為了在交際場中使用他,就象一個大投機家使喚一個貼心的小辦事員一樣。不管德·瑪賽對他的友情是真是假,對保爾·瑪奈維爾來說,都是一種社會地位,他以自己的方式利用自己的摯友從中漁利,也就自認為腰杆挺硬了。他生活在自己朋友的光環中,時時刻刻擠在他的保護傘之下,穿著他的皮靴,就著他的陽光曬黑皮膚。 他置身於亨利附近,甚至走在他身旁時,那種神氣都似乎在說:「別想欺侮我們!我們是兩隻真老虎!」他常常大言不慚、自鳴得意地說:「我若是求亨利辦件事,他跟我相當有交情,一定能給我幹……」 可是他小心翼翼,永遠也不求亨利辦任何事。他對這位亨利十分畏懼。這種恐懼雖然難以察覺,但是這種恐懼情緒又影響到別人,就幫了亨利的忙。 「德·瑪賽狂得不得了!」保爾說道,「嘿嘿!你們瞧著吧,他一定會如願以償的。有一天見他當上了外交部長,我也不會感到驚訝。什麼也擋不住他。」 後來,保爾就把德·瑪賽當成了長期賭注,就象特利姆下士把他的軍帽當成長期賭注一般①。 ①特利姆下士是英國小說家斯特恩(1713—1768)的《項狄傳》中的人物,他十分珍愛兄弟送給他的帽子,動輒以帽子賭咒發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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