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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親愛的奧勳先生,做將軍的本領不但要仔細觀察敵人的行動,還得從行動上猜到他的用意,在敵人突然改變步驟的時候隨機應變,更動計劃。倘若舅舅和瑪克桑斯一同坐車出門,那一定是往瓦當去;瑪克桑斯答應幫他勸弗洛爾回來;弗洛爾原是採用維吉爾將軍的策略:逃到柳樹蔭下,故意要人發覺。①要是這樣,我就不知道怎麼辦。不過我還有一夜功夫可以想辦法,舅舅總不能在夜裡十點鐘簽委託書,公證人都睡覺了。倘若瑪克斯走在我舅舅之前去指導弗洛爾,那小子就完了。這一著對瑪克斯也是必要的,他很可能採取的,因為我知道他們還另外套一匹馬。你等著瞧吧,賭起遺產來,咱們這批老兵是怎麼翻本的……賭到最後一局,我用得著助手,我要回米尼奧奈家去和我朋友卡龐蒂埃談一談。」

  ①這是拉丁詩人維吉爾的詩句,形容女子撒嬌,一邊逃一邊叫情人追她。巴爾札克只引了第一句,第二句是譯者為求意義清楚而補上的。菲利浦是軍人,故戲稱詩人維吉爾為將軍。

  菲利浦跟奧勳先生拉了拉手,走下小納雷特街往米尼奧奈家去了。過了十分鐘,奧勳先生看見瑪克桑斯騎著馬飛奔而去。老人愈來愈好奇,站在堂屋的窗下等破舊的小轎車出來,不久果然出來了。冉-雅克急不及待,瑪克桑斯走了二十分鐘,他就跟著動身。庫斯基準是奉著他真正的主人之命,慢吞吞的趕著車,至少在城裡的一段。

  奧勳心上想:「萬一他們上巴黎去,事情就沒希望了。」

  那時有個羅馬城關的小孩兒,上奧勳先生家給巴呂什送來一封信。老人的孫子外孫從早起就失魂落魄,自動守在家裡。他們對前途左思右想,覺得無論如何非籠絡兩個老長輩不可。巴呂什心裡明白,自己的祖父母對外公奧勳言聽計從;倘若他的行為叫老人們把希望轉到阿道菲娜身上,象早上那種威嚇的說法替她攀一頭好親事,那麼奧勳先生竟會叫博尼希家把產業傳給孫女的。巴呂什比弗朗索瓦更有身家,擔的風險更大,所以只能完全屈服,只要求替他還掉瑪克斯的債。至於弗朗索瓦,他的命運完全操在祖父手裡;根據監護人的清帳,他還倒欠祖父的錢,日後只能指望祖父給他一筆財產。

  兩個青年為了利害關係不得不賭神發咒,表示悔過。欠瑪克桑斯的債,外婆叫他們不必擔憂。

  她說:「你們做了荒唐事兒,以後應當安分守己,補贖罪過;外公的氣會平下去的。」

  因此,弗朗索瓦挨在巴呂什身邊看了信,咬著他耳朵說:

  「問爺爺去討主意吧。」

  「你瞧,」巴呂什把信拿去遞給外公。

  「你念出來吧,我身邊沒帶眼鏡。」

  親愛的朋友,

  我托你做魯傑先生的全權代表;目前形勢危急,希望你幫忙,能夠接受。明天早上九點你趕到瓦當,我要派你上巴黎去。放心,我會給你旅費,我也會馬上到巴黎去找你的。十二月三日我恐怕要離開伊蘇屯。再見了;我相信你會顧到交情,我永遠是你的朋友。

  瑪克桑斯。

  奧勳先生叫道:「謝天謝地!膿包的遺產到底沒有落入那些魔鬼手裡。」

  奧勳太太道:「既然你這麼說,想必是可靠的了。我真感謝上帝,他一定是接受了我的禱告。可見惡人得勢終究不會長的。」

  老人吩咐巴呂什道:「你儘管上瓦當去做魯傑先生的代表。他們要你把五萬利息的公債過戶給勃拉齊埃小姐。你也儘管答應去巴黎,可是在奧爾良停下來等我的信,不讓人家知道你的住址。你在巴涅城關最末一家客棧下宿,不管是不是趕車的住的小客店……」

  弗朗索瓦聽見大納雷特那一頭傳來車馬的聲音,奔往窗口張望,叫道:「啊!又出了新鮮事啦:魯傑老頭和菲利浦·勃裡杜先生坐著轎車回來了,邦雅曼和卡龐蒂埃先生騎著馬在後面跟著!……」

  奧勳先生道:「讓我過去瞧瞧。」他一心想看熱鬧,把別的顧慮都忘了。

  奧勳發見魯傑老頭正在房裡照著外甥的口述寫下面這樣一封信:

  小姐,

  如果你見信不立刻返回,你的行事就表示你忘恩負義,我將要取消那份優待你的遺囑,把財產給我的外甥菲利浦。你也應該明白吉萊先生既然與你同在瓦當,他以後就不能再住我家。我托卡龐蒂埃上尉面交此信,希望你能聽他的勸告,他和你說的話等於我說的。

  冉-雅克·魯傑。

  菲利浦用挖苦的口氣告訴奧勳:「我和卡龐蒂埃先生碰到我舅舅,他糊裡糊塗想到瓦當去找勃拉齊埃小姐和吉萊少校。我解釋給舅舅聽,這樣辦等於閉著眼睛自投羅網。只要簽了委託書,讓那婆娘把五萬利息的公債過到她自己名下,舅舅不是立刻被她一腳踢開了麼?如今寫這封信去,還怕逃出去的美人兒今夜不趕回家來?……吉萊先生住在這兒,太不成體統了;舅舅要是讓我代替吉萊的位置,保管叫勃拉齊埃小姐一輩子軟得象根柳條……你說對不對?……舅舅倒還哭哭啼啼抱怨呢!」

  奧勳先生道:「我的鄰居,你要家裡太平,這是最好的辦法。倘使你肯聽我的話,只消把你的遺囑取消,勃拉齊埃小姐對你就會和開頭幾年一樣。」

  老人哭著說:「不會的,我給她受了罪,她不會原諒我,不會再愛我了。」

  菲利浦道:「會愛你的,而且愛得很呢,我向你擔保。」

  奧勳道:「哎,你還不睜開眼睛來麼?人家就想卷了你的錢溜之大吉……」

  膿包叫道:「啊!……要是真的話!……」

  老奧勳道:「好,我有一封瑪克桑斯寫給我外孫巴呂什的信,你念吧。」

  魯傑一邊哭一邊念,卡龐蒂埃聽著嚷道:「太可怕了!」

  菲利浦道:「舅舅,事情還不明白麼?聽我的話,你把錢抓在手裡,她為了錢就會疼你……就是說一半真心一半勉強的愛你。」

  「她太愛瑪克桑斯了,她要離開我的,」老頭兒表示害怕得厲害。

  「可是舅舅,瑪克桑斯和我兩個,後天必有一個從此不在伊蘇屯地面上出現……」

  老頭兒說:「那麼好吧,卡龐蒂埃先生,既然你答應帶她回家,你就去吧!你是君子人,你認為應當代我說的話,都對她去說吧……」

  菲利浦道:「卡龐蒂埃先生會悄悄的告訴她,我預備到巴黎找個姑娘來,又年輕,又漂亮,那婆娘聽了就服服帖帖趕回家了!」

  卡龐蒂埃親自趕著破轎車出發;邦雅曼騎馬跟著,因為庫斯基不見了。雖然兩個軍人拿著告他一狀和敲破他飯碗的話嚇過他一陣,波蘭人仍舊租著一匹馬逃往瓦當,把遭到攔截的事去報告瑪克桑斯和弗洛爾。卡龐蒂埃不願意傳過信再和攪水女人同車,預備騎邦雅曼的馬回來。

  菲利浦知道庫斯基溜了,就吩咐邦雅曼:「今晚你在這兒接波蘭人的差事。等會你不要給弗洛爾發覺,偷偷爬在轎車背後,和她同時趕回家。」

  菲利浦又道:「奧勳老爹,事情有了眉目了。後天的聚餐才熱鬧呢。」

  老吝嗇鬼問:「你打算住在這兒麼?」

  「我才吩咐法裡奧把我行李搬來。我住在吉萊少校對面的房間裡,舅舅答應了。」

  老頭兒心中好不驚慌,問道:「這許多事情結局怎麼樣呢?」

  奧勳答道:「結局是四小時以內弗洛爾·勃拉齊埃小姐回到這兒,象祭壇上的羔羊一般和順。」

  「但願如此!」老頭兒抹著眼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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