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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一 承繼人的參考資料

  十一月將盡,有一天中午時分,菲利浦在弗拉佩斯勒的中央走道上遇到奧勳先生,對他說:

  「我發現你的外孫巴呂什和孫子弗朗索瓦是瑪克桑斯·吉萊的好朋友。夜裡在伊蘇屯掀風作浪的搗亂事兒,兩個壞東西沒有一樁不參加。我兄弟和母親住在府上的時期,你們說的話全是兩人搬給瑪克桑斯聽的。」

  「這些混帳事兒的證據,你怎麼得來的呢?……」

  「我聽見他們夜裡從酒店出來說的話。你的孫子外孫各人欠著瑪克桑斯一千銀洋。那流氓要兩個傻小子刺探咱們打什麼主意;他提到你曾經想利用教士來包圍我舅舅,說現在也只有你能指點我,因為還好,瑪克桑斯認為我是老粗。」

  「怎麼,我的孫子外孫居然會這樣?……」

  菲利浦道:「你不妨暗中留神,自會看到他們半夜兩三點鐘陪著瑪克桑斯回聖約翰廣場,醉得象香檳酒的瓶塞子……」

  奧勳先生道:「怪不得兩個小子在家裡少吃少喝,很有節制!」

  菲利浦又道:「關於他們夜生活的材料都是法裡奧告訴我的;要不然,我怎麼想得到?西班牙人聽見瑪克斯對你兩個孩子露出一些口風,大概我舅舅受著很大的壓力。我疑心瑪克斯和攪水女人打算卷掉五萬法郎利息的公債,逃到不知什麼地方去結婚。現在急於要知道舅舅家裡的情形,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辦。」

  老人道:「讓我回去考慮一下。」

  菲利浦和奧勳先生看見來了幾個人,便分手了。

  從外甥菲利浦初次上門拜訪以後,冉-雅克·魯傑一輩子也沒受過那麼大的罪。弗洛爾心驚肉跳,覺得預兆很壞,瑪克斯要遇到危險了。她對主人膩煩到極點,而且儘管下毒手把他百般折磨,他還是撐了那麼多年,弗洛爾生怕他老不死,盡活下去,便想出一個挺簡單的辦法:把老頭兒五萬法郎利息的公債騙上手,逃到巴黎去和瑪克斯結婚。老單身漢既非為了顧到親屬的利益,也非為了吝嗇,而是受著情欲指使,抓著公債不放,推說弗洛爾本是他獨一無二的承繼人,全部家財都是她的。可憐蟲明知弗洛爾愛瑪克斯愛到什麼地步,一朝有了足夠的錢結婚就會扔掉他的。

  弗洛爾對主人灌足迷湯還是遭到拒絕,便改用強硬手段:

  她不再和主人說話,只叫韋迪服侍;有一回老頭兒哭了一夜,早上韋迪看見他眼睛通紅。最近一星期,魯傑老頭孤零零的一個人吃飯了,不知怎麼吃的!菲利浦和奧勳先生談過話的下一天,第二次去拜訪舅舅,發覺他神色大變。弗洛爾守在老人身旁,眼神好不親熱的望著他,說話極其溫柔,一出假戲做得十分精彩;菲利浦看見弗洛爾當他的面對舅舅如此殷勤,料想局面一定是緊急了。吉萊的策略是絕對不和菲利浦衝突,當時躲在樓上。菲利浦用犀利的眼光把魯傑和弗洛爾打量過後,認為需要「將一軍」了。

  「再見了,舅舅。」他說著站起身來,做出要望外走的模樣。

  老頭兒受著弗洛爾的假溫存,覺得挺舒服,便說:「噢!別走得這麼快。菲利浦,跟我們一塊兒吃飯吧。」

  「好吧,只要你肯同我出去散步一小時。」

  勃拉齊埃小姐道:「先生身體虛得很,剛才連坐車出去兜風還不願意呢,」她一邊說一邊轉過去朝老頭兒目不轉睛的瞪著,好象人家用來制服瘋子的那種眼神。

  菲利浦抓著弗洛爾的胳膊,逼她望著自己,同樣目不轉睛的瞪著她,說道:

  「告訴我,小姐,是不是我舅舅不可以單獨和我出去散步?」

  弗洛爾無話可說,只能回答:「當然可以,先生。」

  「那麼來吧,舅舅。——小姐,把他的手杖和帽子拿來……」

  「不過他平時沒有我陪是不出去的。——是不是,先生?」

  「是的,菲利浦,是的,我隨時要她服侍……」

  弗洛爾道:「還是坐車的好。」

  「對,咱們坐車出去吧,」老頭兒只想在他兩個魔王之間做和事佬。

  「舅舅,要是不和我一路走著去散步,我從此不來了;足見伊蘇屯人說的不錯:你是被勃拉齊埃小姐捏在手裡,不得自由。」菲利浦又惡狠狠的瞅著弗洛爾,說道:「我舅舅愛你吧,好得很!你不愛我舅舅吧,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你叫他受罪……那可不行!一個人想得遺產,也要靠巴結得來。——舅舅,你來麼?……」

  可憐的膿包愁眉苦臉,委決不下,望望弗洛爾,望望外甥;菲利浦看了說:

  「啊!原來如此!好吧,舅舅,再見了。——至於你,小姐,我在此有禮了。」

  他走到門口突然掉轉身來,又撞見弗洛爾做著手勢威嚇他舅舅。

  他道:「舅舅,你要願意和我散步,過一會在大門口等我;我上奧勳先生家走一趟,只消十分鐘……要是咱們倆不能一塊兒出門,我會打發好多人出門的。」

  菲利浦說完,穿過聖約翰廣場往奧勳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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