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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十一 菲利浦在伊蘇屯

  不難想像,阿伽特和約瑟夫經過這場風波,回到馬紮裡訥街的小屋子只覺得心滿意足。為了被捕和二十小時的幽禁,藝術家一度心緒惡劣,回家的路上興致又恢復了,可是沒法排遣母親的愁悶。貴族院特別法庭快要開審軍人叛亂案,所以阿伽特的情緒更難平復。固然辯護律師很能幹,又有德羅什幫著出主意,但菲利浦的行徑使人覺得他的品質大可懷疑。

  案子要審問二十天,約瑟夫只求耳根清淨,把伊蘇屯的一切情形講給德羅什聽了,急忙帶著彌斯蒂格裡上賽裡齊伯爵的古堡。屬￿當代歷史的事實不必在此多敘。菲利浦或許是扮演他預先承擔的角色,或許就是洩漏機密的人中間的一個,判了五年管制,限令釋放當天就動身上奧頓,警察總監指定他在那兒住五年。這個辦法等於一種拘禁,不過憑著犯人的保證,不關在牢裡而關在一個城裡罷了。德·賽裡齊伯爵被國會派充特別法庭的預審推事,另一方面又雇用約瑟夫在普雷勒古堡畫裝飾畫:德羅什便去拜訪這位國務大臣;碰巧伯爵也見過約瑟夫,對他印象很好。德羅什說明兩兄弟的經濟情況,提到他們的父親為國家出過多少力,王政復辟以後完全被遺忘了。

  德羅什道:「大人,這種不公平的事經常造成怨望和不滿的情緒。您當初認識他們的父親,希望讓他的後輩至少有條生路!」

  他把勃裡杜家在伊蘇屯的家務糾紛簡單扼要的說了一遍,要求聲勢煊赫的參事院副院長向警察總監疏通,把菲利浦的居留地奧頓改為伊蘇屯。德羅什又說到菲利浦一貧如洗,請陸軍部顧著體統,把一個退伍中校應得的六十法郎月俸照發。

  國務大臣回答說:「你的要求都很合理,我照辦就是了。」

  三天以後,德羅什拿著必要的證件到特別庭監獄接出菲利浦,帶往貝蒂西街,他自己家裡。年輕的訴訟代理人訓了一頓混帳軍官,不讓他有辯解的餘地。凡是訴訟代理人真正關切主顧而肯埋怨他們的話,都會從骨子裡看事情,用赤裸裸的字眼估計當事人的行為,分析他們的心理,挖出他們的老根。德羅什責備菲利浦毫無道理的揮霍,害苦了母親,送了台戈安姥姥的性命,說得皇帝的傳令官啞口無言;然後講到伊蘇屯的情形,用他訴訟代理人的一套方式指點菲利浦,把瑪克桑斯·吉萊和攪水女人的品性和計劃看得通明雪亮。那政治犯天生對這一類的事情領會很快,覺得德羅什後半段的教訓比前半段中聽得多。

  德羅什道:「在這個情形之下,你對你仁至義盡的親人的損害,能挽回的地方還可以挽回過來,被你害死的老太太固然不能復活,但只有你能夠……」

  菲利浦問道:「叫我怎麼辦呢?」

  「經我請求,上面已經把你的居留地改為伊蘇屯了。」

  菲利浦害過病,吃過苦,面黃肌瘦,叫人看了害怕,聽了這話忽然臉上露出一點兒快樂的光彩。

  德羅什接著說:「真的,只有你能救出舅舅的遺產,說不定一半已經落入那個姓吉萊的虎口。細節你全知道了,你可以見機行事。我不替你定什麼計劃,我也沒有一定的主意;情形隨時會變。對方又狠又刁滑,看他想奪回你舅舅送給約瑟夫的畫,耍的是什麼手段,說你兄弟殺人,心腸何等狠毒,就可見你的敵人是樣樣做得出的。你要小心謹慎才好;即使你生就脾氣,不能安分守己,也得為了事業而安分守己。我已經把畫寄給奧勳先生,要他交在你手裡;這個話我沒有告訴約瑟夫,藝術家有藝術家的傲氣,聽了會受不住的。瑪克桑斯·吉萊那傢伙勇敢得很……」

  菲利浦道:「再好沒有,一定要他勇敢,我才能成功;只怕碰上個膽怯鬼,偷偷的離開伊蘇屯。」

  「再說,你別忘了母親,她對你的慈愛真正了不起;也不能忘了你兄弟,你把他也剝削得夠了。」

  菲利浦叫道:「怎麼!他跟你講了那些無聊的事麼?……」

  「得啦得啦,咱們不是老世交麼?難道我知道你的事不比他們更多?」

  菲利浦道:「你知道什麼?」

  「你出賣了你的弟兄們……」

  菲利浦聽著嚷起來:「我!我!做過皇帝傳令官的人出賣弟兄們?……胡說八道!……貴族院,法院,政府,上上下下都被我們蒙在鼓裡。王上手下的人一個都摸不著底!……」

  德羅什道:「要是這樣就很好了。不過波旁王室是推翻不了的,全歐洲都給他們撐腰,你得想法跟陸軍部講和……噢!將來你有了身家准會靠攏政府。你弟兄倆想發財,非抓住你舅舅不可。這件事需要多少手腕,謹慎,耐性;要功德圓滿,你在伊蘇屯住五年也不嫌時間太多……」

  菲利浦道:「不行,不行,得趕快下手才好,吉萊可能變賣舅舅的產業,過戶到那個婆娘名下,那就完啦。」

  「還有,奧勳先生有見識,有眼光,你可以向他討教。你上路的證件領到了,奧爾良驛車的座兒也定好了,今晚七點半動身,諸事齊備,咱們去吃飯吧。」

  「我只有隨身衣服,」菲利浦解開他破舊的藍大氅;「我還缺少三樣東西:我的腰刀,我的劍和我的手槍,請你托斐諾的舅舅,我的朋友吉魯多給我寄來。」

  代理人打量著菲利浦的衣著,只覺得噁心,說道:「你還不止缺少這幾樣呢。你有三個月過期的薪水可領,應當做一套像樣的衣服。」

  菲利浦發覺德羅什的首席幫辦就是瑪麗埃特的兄弟,便道:「咦!高德夏,你在這裡!」

  「是啊,我跟著德羅什先生有兩個月了。」

  德羅什道:「我希望他沒盤進事務所以前在這兒待下去。」

  「瑪麗埃特怎麼樣了?」菲利浦想起舊情,不免有所感觸。

  「她等新蓋的歌劇院開幕。」

  菲利浦道:「她滿不在乎把我打發了……也好,隨她吧!」

  德羅什管著首席幫辦的伙食,只能請菲利浦吃一頓菲薄的夜飯;隨後兩個吃公事飯的送菲利浦上班車,祝他諸事順利。

  十一月二日亡人節,菲利浦·勃裡杜向伊蘇屯警察局局長報到,請他在文件上簽證。菲利浦遵照局長的指示,到阿沃涅街找個地方住下。伊蘇屯馬上傳出消息:一個在最近一次叛國案中犯嫌疑的軍官流放到本地來了,而這軍官又是受過天大冤枉的畫家的哥哥,越發激動人心。瑪克桑斯·吉萊的傷口完全好了;把魯傑老頭放出去的款子變成現錢,買進公債等等的麻煩事兒,手續都已辦妥。老頭兒用產業作抵,借了十四萬法郎,在地方上大為轟動,因為外省沒有一件事瞞得了人。奧勳先生為著勃裡杜家的利益,看到事情惡化,心裡著急,向魯傑的公證人埃隆先生打聽調動財產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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