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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她大概很愚蠢……。」

  「喔!」帕茲接著說,「就象《皮克的佩弗裡》中的女主人公①那樣好玩,象波希米亞人那樣無憂無慮,腦子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她很少考慮未來,就象您扔幾個銅板給一個窮人那樣不加思索。高尚的情操之類她是不懂的。你永遠也不能使她相信,一位老練的外交家可以是一位俊美的青年,給她一百萬也改變不了她的看法。對一個男人來說,她的愛情永遠可以博得他的歡心。她身強力壯,她的牙齒好比三十二顆光澤美麗的珍珠鑲嵌在珊瑚上。她的喙——她這樣稱呼自己的嘴——用莎士比亞的說法,具有小母牛口部的活力和氣味。叫許多人飽受折磨!她眼裡的美男子是身強力壯的男子,阿道爾夫、奧古斯特、亞歷山大式的人物,②或者耍雜技的藝人和滑稽演員。她的教練是個卡桑德爾③式的兇狠至極的老傢伙,經常打她。恐怕她挨過幾千次打才練得這般矯捷、這般優美、這般勇猛吧!」

  ①瓦爾特·司各特的小說《皮克的佩弗裡》的女主人公是阿莉絲·布裡奇諾思,此處所指的顯然是同一小說中的另一人物弗內拉。

  ②阿道爾夫指瑞典王古斯塔夫二世(1594—1632),奧古斯特指波蘭王奧古斯特二世(1670—1733),亞歷山大可能是指俄皇亞歷山大一世(1777—1825),均以體格魁梧著名。

  ③卡桑德爾,意大利喜劇中愚蠢而輕信的老頭兒的典型。

  「您對瑪拉迦真是著迷了!」伯爵夫人說。

  「瑪拉迦只是她在海報上的名字,」帕茲老大不高興地說,「她住在聖拉紮爾街一個四層樓上的套間裡,穿的用的都是綾羅綢緞,生活舒適得象個公主。她過著雙重的生活:賣藝生活和美貌女子的生活。」

  「她愛您嗎?」

  「她愛我,……說出來您要覺得好笑……僅僅因為我是波蘭人!她總是以版畫上波尼亞托夫斯基跳進埃爾斯特河①的形象來看待波蘭人的,因為在所有的法國人看來,這條不可能淹死人的埃爾斯特河是一條吞沒波尼亞托夫斯基的洶湧澎湃的河流……所以我在法國這種氣氛中生活,實在是非常不幸,夫人……。」

  ①若瑟夫·波尼亞托夫斯基親王(1762—1813),波蘭將軍,上文提到的波蘭國王波尼亞托夫斯基之侄,從一八〇六年起協助拿破崙征戰。在一八一三年萊比錫之役中,他曾掩護拿破崙撤退,但他本人受重傷,在泅渡埃爾斯特河時淹死。在巴爾札克的時代,有些法國人曾對此史實持懷疑態度。

  一顆狂怒的淚珠在塔德眼睛裡轉動,深深感動了克萊芒蒂娜。

  「你們這些男人,都喜歡獵奇!」

  「那您呢?」塔德問。

  「我很瞭解亞當,我敢肯定,他要是遇到象您的瑪拉迦那樣的雜技女藝人,一定會把我忘掉的。對啦,您是在什麼地方遇見她的呢?」

  「在聖克魯,去年九月交易會的時候。她待在掛滿幕布的演雜耍的草台一角,她的夥伴們穿著波蘭服裝,正吵鬧得不可開交。我瞥見她一聲不響,靜悄悄地待著,我看出她內心充滿憂傷。一般二十歲的姑娘是不會這樣的啊!我就因為這受到了感動。」

  伯爵夫人姿態優雅,若有所思,表情幾乎是憂傷的。

  「可憐,可憐的塔德!」她大聲嚷道,然後她帶著真正的貴夫人信以為真的神情,狡黠地笑了笑,「好吧,到馬戲場去吧!」

  塔德拿起她的手吻了吻,一顆熱淚落在她的手上,然後他走出屋去。他編造了對一個女騎手的癡情故事,現在應該賦予這個故事一些真實性了。在他編造的故事中,只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就是,在聖克魯,布托爾馬戲團的女騎手、有名的瑪拉迦,確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天早上他剛在馬戲團海報上看到她的名字。他給了馬戲團的小丑一個五法郎的硬幣,小丑告訴他,女騎手小時候是撿來的,也許是拐來的。於是塔德進了馬戲場,看到漂亮的女騎手。他花了十個法郎,一個臨時代管服裝的馬夫告訴他,瑪拉迦真名叫瑪格麗特·蒂凱,住在神廟溝街一幢房子的六層樓上。

  第二天,帕茲懷著痛苦的心情,前往神廟區尋找蒂凱小姐。夏天,她是馬戲團最傑出的女騎手的替角,冬天,她是通俗喜劇裡的啞角。

  「瑪拉迦!」女門房沖進閣樓喊道,「一位漂亮的先生來找您!他正在向夏皮佐打聽情況,夏皮佐正跟他磨蹭呢,讓我趕緊來通知您一聲。」

  「謝謝您,夏皮佐媽媽。要是他看見我正在熨我的裙子,多不好啊!」

  「沒關係!愛屋及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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