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交際花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拉普拉葉的身體異樣地顫抖了一下,但是在老闆死死逼視的目光下,很快恢復了順從姿態。

  「啊!你已經發出不滿的叫聲了!你還想參與我的事!嘿,四樁殺人罪和三樁殺人罪,不是一個樣嗎?」

  「可能是這樣!」

  「從上帝那兒說,你的血管裡是沒有血的,而我還在考慮救你!

  「怎麼救呢?」

  「傻瓜,如果答應把金子歸還那家人家,你就可以開脫,走進『終生草地』。如果他們拿了錢,我就不會把你的腦袋送出去。此刻你值七十萬法郎呢,傻瓜!……」

  「老闆!老闆!」拉普拉葉欣喜若狂地叫起來。

  「而且,我們還要把殺人罪都加到魯法爾頭上去!……」雅克·柯蘭繼續說,「比比一呂班一下子就要被撤職……我就把他握在手心裡了!」

  拉普拉葉聽到這個主意,驚得勝目結舌,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成了一尊雕像。他被捕已經三個月了,馬上要上重罪法庭受審。拉福爾斯監獄的朋友們給他出過主意,但是他沒有向他們吐露自己的同謀。他掂量了自己的罪行,已經完全不抱希望了。而這個計劃,所有被判刑的聰明人卻都沒有想到。所以,這個貌似希望的東西幾乎把他弄得呆頭呆腦了。

  「魯法爾和高戴已經過上花天酒地的生活了嗎?他們已經花掉一部分金幣了嗎?」雅克·柯蘭問。

  「他們不敢。」拉普拉葉回答,「這些壞蛋在等我掉腦袋呢。這是『雌郵戳』來看『雄郵戳』時,她叫我的『後側風』告訴我的。」

  「那好!二十四小時後,我們要把他們的錢財搞到手!……」雅克·柯蘭大聲說。那些傢伙不能像你這樣退髒,你將落得像雪一樣潔白無瑕,而他們則會混身被血染紅。你讓他們拉下了水,但是經過我的關心,你將成為一個正直的小夥子。我把你的錢拿在手裡,好為你的其他官司活動。你還會進『草地』的,一旦進去,你就設法逃出來……這是痛苦的生活,但總究還是活著嘛!」

  拉普拉葉的眼睛裡顯出內心的無比激動。

  「老兄!用七十萬法郎,可以幹很多事呢!」雅克·柯蘭說。他使他的「兄弟」沉醉在希望中。

  「老闆!老闆!」

  「我要叫司法部長暈頭轉向……啊!魯法爾的事要叫他們好看了,要把警察局搞個啼哩嘩啦,比比-呂班算是完了!」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拉普拉葉狂喜地大叫起來,「你下命令吧,我聽你的。」

  他說著將雅克·柯蘭擁抱在懷中,眼裡掛著喜悅的淚水。他覺得可以保全自己的腦袋了。

  「這還沒完呢,」雅克·柯蘭說,「『鸛鳥』消化不良,特別是有了『加倍發燒』的事實(揭露出需要承擔責任的新事實)。現在『要送一個女人上去』(要對一個女人進行假揭發)。」

  「怎麼送?做什麼用?」殺人犯問。

  「你幫我忙吧!你會明白的!……」「鬼上當」回答。

  雅克·柯蘭向拉普拉葉簡略地透露了南泰爾地方犯罪的內情,叫他明白必須有個女人同意扮演吉內塔的角色。然後,他與興高采烈的拉普拉葉向「雄郵戳」走去。

  「我知道你愛『雌郵戳』愛到什麼程度……」雅克·柯蘭對「雄郵戳」說。

  「雄郵戳」投向他的眼光是一首可怕的詩。

  「你將來進『草地』期間,她將幹什麼呢?」

  「嘿,如果我為你把她弄進拉福爾斯女牢,瑪德洛奈特或聖拉紮爾監獄一年,這正好是你受審判、動身、到達和越獄的時間,你看怎麼樣?」

  「你創造不出這個奇跡,她沒有同謀。」「雌郵戳」的情人說。

  「啊!我的『雄郵戳』」,拉普拉葉說,「我們老闆的本領比上帝還要大!……」

  「你和她接頭的暗語是什麼?」雅克·柯蘭問「雄郵戳」,擺出一副肯定不會遭到拒絕的頭目的姿態。

  「sorgue a pantin(巴黎之夜)。她聽到這句話,就知道說話的人是從我這兒去的。如果你想叫她服從你,你可以拿一枚五法郎的硬幣給她看,同時說一聲:Fo nbif(『雌郵戳』一詞的字母重新排列後組成的詞)」

  「她將在拉普拉葉的判決書中被判刑,蹲一年後作了交代而得到赦免。」雅克·柯蘭望著拉普拉葉,像在教育人似地說。

  拉普拉葉明白了老闆的計劃,向他使了一個眼色,表示答應他要使「雄郵戳」下決心進行合作,叫「雌郵戳」在他將承擔的罪行中充當假同謀。

  「再見了,孩子們!你們很快就會得悉我從夏爾洛手中救出了我的孩子。」「鬼上當」說,「是的,夏爾洛已經帶著他的貼身侍女在書記室等待給瑪德萊娜打扮呢!瞧,」他說,「『鸛鳥頭子』(總檢察長)派人來找我了。」

  果然,一名看守從邊門出來,向這個神通廣大的人做手勢。科西嘉小夥子的險境促使他發揮這兇殘的本領,他是善於用這種本領向社會作鬥爭的。

  就在呂西安的遺體從他手裡被奪走時,雅克·柯蘭下了最大決心,要通過某件事,而不是通過某個人,再一次體現自己的本領。指出這一點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他終於打定了決定命運的主意,就像拿破崙坐上小船駛向貝萊羅豐號艦艇時打定的主意一樣。說來也怪,在這樁事情上,各種因素都在幫這個惡魔的忙。

  ﹡一八一五年七月十五日,拿破崙在滑鐵盧戰爭失敗後乘坐一條「雅什特列布」號橫帆二桅小船,駛向英國軍艦「貝萊羅豐」號。英國人又把拿破崙從「貝萊羅豐」號轉移到「諾森伯侖」號上,於十月十六日將拿破崙囚禁在大西洋中的聖赫勒拿島。

  這個罪惡生命的出人意料的結局可能會使這個人物失去一些光彩。如今,只能通過一些無法接受和難以置信的事情才能得到這樣的結局。在我們和雅克·柯蘭一起走進總檢察長辦公室前,有必要跟隨卡繆索夫人走一趟,看看在附屬監獄發生這些事情時,她到哪些人家去了。

  風俗史家永遠不應該拋棄的一個責任,就是不能用表面上富有戲劇色彩的安排來損害真實,特別是當真實已經變得富有傳奇意味的時候。社會的本態中包含著許多偶然,許多錯綜複雜和難以預料的情形,特別在巴黎更是如此,編造者的想像力無論如何是跟不上的。真實是大膽的,它能達到藝術無法表現的境界,令人難以置信甚至不大合乎情理,除非作家對它加工刪改,使它淡化。

  卡繆索夫人著意化了一個晨妝,差不多體現出高雅的風度。對於這個六年來一直住在外省的法官妻子來說,這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她要在上午八點到九點去看望德·埃斯帕爾侯爵夫人和德·莫弗裡涅斯公爵夫人,要叫這兩位夫人對她的裝束說不出什麼壞話。我們得趕緊說一句:阿梅莉一塞西爾·卡繆索雖然是蒂裡翁家的姑娘,也只是成功了一半。她在裝飾打扮上不是有兩次失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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