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交際花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監獄長先生,這個年輕人是無辜的,他向我透露了誰是罪犯!……他險些要為這個搞錯了的名譽攸關的案子而死去……他是一個科西嘉人!請您為我向總檢察長先生提個請求,」他說,「請求他接見我五分鐘。一個西班牙教士為法國司法當局的誤判而感到痛苦。德·格朗維爾先生是不會拒絕立即聽聽這位教士的話的!」

  「我這就去!」戈爾先生回答。所有目睹這一非同尋常的場面的人都感到無比驚訝。

  「在我等待的時間裡,請您派人送我去這個院子吧,」雅克·柯蘭接著說,「我在那裡已經打動了一個犯人的心,我要使他完全皈依……這些人的心也是向長的嘛!」

  這段話使所有在場的人產生了騷動。警察、收監記錄員、劊子手、看守、行刑助手,他們都在等待命令,準備--用監獄的話說--架設機器。所有這些人都有些動情,一種可以理解的好奇心激動著他們。

  就在這時候,人們聽到一輛華麗馬車的響聲。這馬車意味深長地停到了朝河堤的附屬監獄的柵欄前。車門打開後,腳凳迅速放下,所有的人都以為來了個大人物。不一會兒,一個貴婦人手裡晃動著一張藍色信紙,出現在門邊的柵欄前,身後跟著一個僕人和一個保鏢。她穿一身高貴的黑衣服,帽子上遮著一層面紗,用一塊很大的繡花手帕擦著眼淚。雅克·柯蘭立刻認出她是亞細亞,或者說,還這個女人的本名的話,就是他的姑媽雅克麗娜·柯蘭。這個心狼手辣的老太婆,不愧是她侄子的姑媽,她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這個囚犯身上,機智、警覺地衛護著他,那種機智和警覺的程度至少能與法院相當。她有一張特許證,當呂西安和卡洛斯·埃雷拉神甫解除單獨監禁後,就能憑這證件與他們交談。證件上有主管監獄處長寫的一句話。這張許可證是根據德·賽裡奇先生的引薦,前一天發給德·莫弗裡涅斯公爵夫人的貼身侍女的。從許可證的顏色看,就表明它有強大的後臺,因為這些證件與戲院的優待券一樣,形式和外表是各不相同的。

  掌門的看守看見那個保鏢頭戴插羽毛的帽子,身穿綠、金兩色制服,就像俄羅斯將軍的制服那樣熠熠生輝,知道來人是一位貴婦人,幾乎是王族成員。他於是打開了邊門。

  「啊!親愛的神甫!」這位假貴婦望見教士時淚流滿面地叫起來,「怎麼能把這樣一位聖職人員關到這裡來!哪怕只是片刻工夫也不行啊!」

  監獄長接過特許證,閱讀上面的宇:「由德·賽裡奇伯爵閣下引薦。」

  「啊,德·桑-埃斯特邦夫人,侯爵夫人!」卡洛斯·埃雷拉說,「您真是一個盡心竭力的人!」

  「夫人,這裡不能這樣說話。」好心的老戈爾說。

  他於是親自攔住了這一大堆黑絲綢和花邊。

  「怎麼,要隔開這樣大的距離!」雅克·柯蘭接著說,「還要當著您的面?……」他環顧周圍,又加了一句。

  姑媽身上散發出麝香味。她的裝束大概使書記官、監獄長、看守和警察驚奇不已,除了一千法郎的花邊,還圍著一條價值六千法郎的黑色開司米大圍巾。另外,那位保鏢在附屬監獄的院子裡來回踱步,那捐傲的神態猶如一個自知挑剔的公主都離不開他的僕人。他沒有跟那個跑腿的僕人說話,那個僕人一直呆在河堤的柵欄門前。白天,這柵欄門是一直開著的。

  「你想於什麼?我應該怎麼做?」德·桑一埃斯特邦夫人用姑侄約定的暗語問。

  如同人們已在《獄中慘劇》中看到的那樣,這種暗語是把法語或行話的詞加以擴展和改變,在詞尾加上ar或or,al或i構成,這是語言上的外交密碼。

  「把所有信件放在可靠的地方,把對那些貴婦中每個人最受牽連的信件拿來。你再扮成女賊模樣回到休息大廳,在那裡等待我的指令。」

  亞細亞,或者說雅克麗娜,雙膝跪地,好像在接受祝福。假神甫用福音書般的一本正經的神態為他的姑媽祝福。

  「Addio,marchesa!」他高聲說,然後又用他們談話的語言加了一句:「你要把歐羅巴和帕卡爾找到,連同他們掠走的七十五萬法郎。我們需要這筆錢。」

  ﹡西班牙文:「再見,侯爵夫人!」

  「帕卡爾就在這裡。」虔誠的侯爵夫人回答,一邊含著眼淚指了指保鏢。

  她的這樣迅速的理解,不僅使他微微一笑,而且使他一驚。只有他的姑媽才能使他這樣感到驚異。假侯爵夫人用慣于裝模作樣的女人姿態,向這一場面的那些見證人轉過身去。

  「他不能參加自己孩子的葬禮,感到很傷心,」她用蹩腳的法語說,「法院的這個可怕的誤會讓人家都知道了這個聖職人員的私人秘密!……我呀,我要去參加哀悼彌撒。先生,」她對戈爾先生說,一邊將一個裝滿金幣的錢袋遞給他,「這點東西拿去解救一下那些可憐的犯人吧!

  「真不錯!」她的侄子滿意地在她耳邊說。

  雅克·柯蘭跟隨著看守走了。看守將他帶到放風院子。

  比比-呂班灰心喪氣,最後被一個真憲兵看見了。自從雅克·柯蘭走後,他不斷發出含有某種意味的「哼!哼!」聲。真憲兵到囚犯的牢房裡代替了他。但是,「鬼上當」的這個仇敵晚來了一步,沒有看到那位貴婦人,她已經乘上自己的華麗馬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的嗓音儘管加以嬌飾,但還是有嘶啞的成分傳進他的耳朵裡。

  「嘿!給犯人三百法郎!……」戈爾先生將錢袋交給他的記錄員時,看守長指著錢袋對比比一呂班說。

  「拿出來看看,雅科梅蒂先生。」比比一呂班說。

  秘密警察頭子接過錢裝,將金幣倒在手裡,仔細觀察。

  「這確實是金子!……」他說,「錢袋上還飾著徽章呢!啊,這個無賴,他真有一手!他是徹頭徹尾的無賴!他把我們全給騙了,無時無刻不在騙我們!……真該對準他開一槍,就像對準一條狗那樣!」

  「怎麼回事?」記錄員接過錢袋問。

  「這女人是個騙子!……」比比一百班大叫起來,氣得使勁在邊門外石板地上跺腳。

  這幾句話引起那些在場的人強烈震驚。他們聚集在一起,離桑松先生有一段距離。桑松先生一直站在這穹頂大廳中央,背靠大火爐,待命要為罪犯更衣並到沙灘廣場豎立絞架。

  雅克·柯蘭到了放風院子後,邁著「草地」常客通常的步代向他的「朋友們」走去。

  「你心上有什麼事?」他對拉普拉葉說。

  「我的事成功了。」這個殺人犯說。雅克·柯蘭已經把他領到了一個角落裡。「我現在需要一個可靠的朋友。」

  「幹什麼用?」

  拉普拉葉把他所有的犯罪行為向自己頭目講述一遍,當然是用黑話,以後又詳細說出了在克羅塔夫婦家的殺人和盜竊。

  「我很佩服你,」雅克·柯蘭對他說,「你幹得很漂亮。不過,在我看來,你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錯誤?」

  「事情幹完後,你應該弄到一張俄國護照,扮裝成俄國親王,買一輛飾以徽章的漂亮馬車,大膽地把錢存到一個銀行家手裡,要一張去漢堡的信用證,在一個隨身男僕,一個貼身女傭和化裝成公主的你的情婦陪同下,坐上郵車溜走。到了漢堡後,你就上船去墨西哥。一個聰明人手裡握著二十八萬金法郎,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上哪兒就上哪兒!啊!」

  「啊,你有這些想法,因為你是老闆!……你永遠掉不了腦袋,你!可是我……」

  「說到底,處在你的位置,一個好主意等於給死人喝一碗回生湯。」雅克·柯蘭繼續說,一邊用有懾服力的目光望了他「兄弟」一眼。

  「是這樣!」拉普拉葉帶著疑惑的神情說,「給我這碗回生湯吧!如果不能給我養分,總還能給我洗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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