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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昨天,德·格朗利厄公爵家不讓呂西安·德·魯邦普雷先生進門。這是你的詭計,還有你派到我們這兒來的那個人。別說話,聽著!」亞細亞看到佩拉德要開口,便這樣說,「只有等到呂西安·德·魯邦普雷先生與克洛蒂爾德小姐結婚,走出聖托馬一達甘教堂的第二天,你才能得到你的女兒,依然純潔無瑕。」亞細亞接著說,對每個字都加強語氣,來突出要表達的意思。「如果十天之後,呂西安·德·魯邦普雷還不能像過去那樣受到德·格朗利厄家接待,那麼首先,你將暴死,什麼也不能把你從這一威脅中解救出來……然後,當你感到自己已被擊中,臨死前,還給你一點時間想一想:『我的女兒日後就要淪為娼妓了!……』你把這個把柄落入我們之手,你雖然已經很蠢,但是還有足夠智力來考慮我們給你的這一通知。你不要叫喊,不許說一句話,快到貢當松家去換衣服,然後回自己家去。卡特將告訴你,你的小莉迪看了你寫的一張字條便下了樓,以後再也沒有見到她。如果你去告發,如果你採取什麼行動,那就開始執行我對你說的措施,你和你的女兒一起完蛋,她已經許給了……德·馬爾賽。跟康奎爾老爹打交道,用不著多囉嗦,也用不著轉彎抹角,是不是?……下樓吧!記著,別再來擾亂我們的事情了。」

  亞細亞走了。佩拉德顯出一副可憐相。亞細亞的每句話都是對他沉重的打擊。暗探雙眼含淚,兩行淚水順著面頰流下來。

  「請約翰森先生用晚餐。」過了一會兒,歐羅巴探進頭來叫他。

  佩拉德沒有回答。他下了樓,穿過幾條街道,來到一個出租馬車站。他奔向貢當松家,脫下闊佬衣服,對貢當松沒講一句話。然後又穿上康奎爾老爹的衣服,八點鐘回到自己的家。他上了樓梯,心還怦怦直跳。弗朗德勒女傭人聽到主人聲音,過來問他:「啊,小姐呢?她在哪兒?」她問得那樣天真,老暗探不得不將身體倚在樓梯欄杆上,他的體力已經承受不住這一打擊。他走進女兒住的地方,看到空蕩蕩的房間,聽著卡特講述誘拐的經過情形。它策劃得那樣巧妙,猶如他本人設想的一般。他終於痛苦得昏了過去。

  「就這樣吧,」他心裡想,「只能屈從,慢慢再報復吧!去看看科朗坦……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對手。科朗坦會讓這個漂亮的小夥子自由自在地哪怕跟王后去結婚,如果這小夥子願意的話!……啊,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我女兒第一眼就愛上了他……哦,那個西班牙教士對這一切了如指掌……拿出勇氣來,佩拉德老爹,把已經到手的獵物吐出來吧!」可憐的老爹還沒有料想到又一次可怕的打擊在等待著他。

  他一到科朗坦家,認識佩拉德的那個深得主人信任的僕人布律諾對他說:「先生出門了……」

  「要去很久嗎?」

  「十天,……」

  「去哪裡了?」

  「不知道!……」

  「哦,天哪,我真蠢!我還問去哪兒了……好像我們的行動也告訴他們似的。」他心裡想。

  佩拉德在聖喬治街閣樓上快要醒過來之前幾小時,科朗坦從他的巴希鄉間來到德·格朗利厄公爵府上。他穿一身高貴人家隨身男僕的服裝,從黑色禮服的一個扣眼上可以看到榮譽軍團勳位的助表。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小老頭,頭髮上補了粉,滿臉皺紋,面色蒼白。一副玳瑁邊眼鏡遮住了他的雙眼。總之,他看上去就像一名上歲數的辦公室主任。

  他說出自己的名字(德·聖德尼先生)後,便被引進到德·格朗利厄公爵的書房裡。他看到德爾維爾正在書房裡看一封信,那正是他親自口授,他手下一名負責書寫的暗探所寫的。公爵將科朗坦請到一邊,向他說明所發生的事情。其實科朗坦全都知道。德·聖德尼先生冷靜而恭敬地傾聽著,同時端詳著這位老爺,要一直看透這個穿一身天鵝絨的人的底細,要把他的一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此來進行消遣。這個人此刻和將來所關心的就是惠斯特紙牌和格朗利厄家庭的聲譽。貴族老爺們在他們下屬面前總是那麼幼稚無知,科朗坦也就沒有什麼問題要謙恭地向德·格朗利厄先生提出,以免引發一些不中聽的話。

  「如果您相信我,先生,」科朗坦按規矩被介紹給德爾維爾後,他向這位訴訟代理人說,「我們今晚就乘開往波爾多的驛車去安古萊姆。驛車和郵車走得一樣快。我們在那裡用不了六小時就能得到公爵先生需要的情況。如果我明白了老爺您的意思,不就是要知道德·魯邦普雷先生的妹妹和妹夫是否給了他一百二十萬法郎麼?……」他望著公爵說。

  「你理解得完全正確。」法國貴族院議員說。

  「我們四天以後就能回來,」科朗坦望著德爾維爾說,「我們只用這麼一段時間,你我都不會耽誤自己的事情。」

  「我本來要向老爺提出的唯一異議就是這一點。」德爾維爾說,「現在四點鐘,我回去跟我的首席助手說句話,收拾一下行裝。吃過晚飯,我八點鐘到……可是,我們能有座位嗎?」

  他中斷了自己的話,問德·聖德尼先生。

  「我可以保證。」科朗坦說,「請您八點鐘到格朗布羅運輸公司院子裡等候。如果沒有位子,我設法解決。為德·格朗利厄公爵老爺效勞本該如此嘛……」

  「二位先生,」公爵極其和藹可親地說,「日後定有重謝……」

  科朗坦和訴訟代理人知道這是辭客的話,便告辭出來了。佩拉德向科朗坦的僕人打聽消息時,德·聖德尼先生和德爾維爾已經坐上開往波爾多的雙座四輪驛車,出了巴黎城。他們相互觀察著,彼此沒有說話。第二天上午,從奧爾良到圖爾的路上,德爾維爾有點膩煩,打開了話匣子。科朗坦應酬著,跟他逗樂,但仍然保持著距離。他向對方示意他在外界供職,通過德·格朗利厄公爵保薦,他將當上總領事。從巴黎出發兩天以後,科朗坦和德爾維爾到芒斯勒停下。訴訟代理人大惑不解,他原以為要去安古萊姆。

  「在這個小城,」科朗坦對德爾維爾說,「我們能得到有關賽夏爾夫人的確切情況。」

  「這麼說,您認識她羅?」德爾維爾問。科朗坦這樣熟悉情況,他感到很驚異。

  「我發現車夫是安古萊姆人,讓他跟我聊了一會兒天。他告訴我賽夏爾夫人住在馬爾薩克,而馬爾薩克離芒斯勒只有一裡路。我想,為了弄清真相,我們在這裡要比去安古萊姆更合適。」

  ﹡法國古裡,約合四公里。

  「隨他去吧,」德爾維爾心裡想,「正如公爵先生對我說的,我只是給這個心腹人物進行調查當個證人罷了。」

  芒斯勒的那家旅店叫「露天」,主人是個又胖又粗的漢子。這種肥胖的大漢,人們常常擔心旅途歸來再經過這裡時會見不到他了,而實際上過了十年,他們還是照樣站在門口,還是那麼多肥肉,還是戴著那頂棉布帽子,系著那條圍裙,操著那把刀,還是那樣油膩膩的頭髮,那樣三層下巴頦。從不朽的塞萬提斯到不朽的瓦爾特·司各特,這類人是這些小說家筆下的定型人物。難道他們不是個個都把自己的烹調藝術吹得天花亂墜嗎?難道他們不是個個都想把什麼都招待你,而最後只給你一隻瘦雞和一些劣質黃油拌蔬菜嗎?他們個個向你誇耀自己精美的葡萄酒,強迫你喝當地產的酒。然而,科朗坦從年輕時候起就已經學會從旅店主人那裡得到比不可靠的酒菜更為重要的東西,因此,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並絕對相信芒斯勒的這位最高級廚子會守口如瓶。他對這們胖子這麼說。

  「我當最上等的廚子毫無困難,因為在這裡我是獨一無二的。」主人回答。

  「請您在旁邊那個房間招待我們。」科朗坦說,一邊向德爾維爾眨眨眼睛,「尤其不要擔心在壁爐裡生火,這樣我們就不會凍手了。」

  「馬車裡確實不暖和。」德爾維爾說。

  「從這兒去馬爾薩克遠不遠?」科朗坦問店主老婆。她聽說驛車給她卸下過夜的旅客,便從樓上走下來。

  「先生,您去馬爾薩克嗎?」店主老婆問。

  「我不知道。」他用乾巴巴的口氣回答,「從這兒到馬爾薩克路途很遠嗎?」科朗坦給女店主留下一點兒時間,讓她看到自己的紅色勳表,然後又問了一句。

  「坐雙輪輕便馬車,小半個鐘頭就行了。」店主老婆回答。

  「您認為賽夏爾先生和夫人冬天會在馬爾薩克嗎?……」

  「肯定在,他們一年到頭都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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