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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沉思錄之二十六 論各類武器

  一切能傷人的東西都是武器,從這一點看,感情大概是人能夠用以打擊同類的最殘酷的武器了。席勒①頭腦清醒,同時又學問淵博,似乎瞭解到某些思想對人類生理組織產生的強烈而迅猛作用的種種現象。思想能夠殺人。這就是使人心碎的場面的寓意所在,象在《強盜》一劇中,詩人描寫一個年輕人利用幾點想法,在一個老人心裡切下如此深的傷口,終於奪去了老人的生命②。科學能觀察到我們思想精巧的機制,能夠掌握我們感情的傳導這種時代也許已經不遠了。將來某個神秘學的傳人必會說明,精神組織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內在的人,它突出自己的猛烈程度並不亞於外在的人,而這兩種力量可能進行的鬥爭,雖然我們眼力不濟,難以看見,但與我們以血肉之軀參加的勝負難測的戰鬥一樣,能致人於死命。這一點,我們將在陸續發表的研究文章中詳述。我們的朋友當中,已有幾位知道其中最主要的一篇,即《社會生活病理學》或《從數學、物理學、化學及超驗性角度,對社會情態通過衣食住行、馬醫學或言語、行動等途徑產生的種種思想表現形式進行研究的沉思錄》。文章對這一切重大的問題都有所涉獵。我們這篇從形而上學的觀點發表的短評,目的只是想提醒你,上層社會各階級說起道理來天花亂墜,但只能從思想方面談問題。

  ①席勒(1759-1805),德國著名詩人,劇作家,著有《強盜》、《華倫斯坦》、《威廉·退爾》等。

  ②這是席勒所著悲劇《強盜》中第一幕第一場的故事。做哥哥的在父親面前大數弟弟的不是,使老人身心都受到致命的打擊。

  有些人內心溫柔細膩而外表則剛如鐵石,同樣,也有些人心硬如鋼,但外表卻靈活多變,風度翩翩,使人產生好感,儀態優美,令人憐愛,但如果你用手輕輕撫摩一下外在的人,那麼,用布豐的話說,這個雙重性質的人便會立即作出反應,全身的棱角會把你的手劃破。

  我們專門給你描繪這類人,希望你在人世上千萬別遇見他們,而你妻子就是這類人的形象。大自然賦予我們內心的每一種最溫馨的感情,到了她身上卻會變成匕首。你每分鐘都被利刃所刺,當然非死不可,因為你的愛情之泉從傷口裡流光了。

  這是最後的戰鬥,但對她來說,卻是勝利的到來。

  我們考慮過用三種不同的脾性代表一切婦女生理結構的三個類型,因此我們將本篇沉思錄分為三段,論述:

  Ⅰ.頭疼型

  Ⅱ.神經官能症型

  Ⅲ.恪守貞操型

  Ⅰ.頭疼型

  女人總被自己過分多情所騙,或成為其犧牲品,但我們已經指出過,她們大部分人身上這種脆弱的感情幾乎常常在我們不覺察的情形下,由於婚姻而受到最粗暴的打擊。(請參看下列沉思錄:《命中註定的人》及《論蜜月》。)丈夫們本能地使用的大部分防衛手段難道不是對多情敏感的女人所設的圈套麼?

  可是,在內戰當中,妻子有時會用僅僅一種思想概括她全部精神生活的歷史,並對你肆意濫用她的多情而感到憤怒。

  女人或出於連她們自己也不清楚的一種天生的報復心理,或出於統治的本能,很少不通過在男人身上發揮她機體的這種屬性而找到駕馭男人的方法。

  她們技藝高超地去仔細尋找她們丈夫身上最易顫動的心弦。而秘密一旦發現,她們便立即抓住這一本源,接著,便象得到一種機械玩具,對其中的發條產生好奇心理的孩子一樣,拚命使用,不停地敲打,根本不理會這器械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只要她們成功便行。如果她們把你殺了,她會哭得呼天搶地,仿佛她們是世界上最貞潔、最賢淑、最多情的人。

  因此,你妻子首先利用我們對受苦人的憐憫之情。即使是最能與活潑健康的女子吵架的男人,對體弱多病的女人也毫無辦法。假如你妻子用上文描寫過的各種攻擊方法不能達到其秘密圖謀之目的,她會迅速抓起這一全能的武器。

  根據新戰略的這一原則,你會看到你們娶的美豔如花、充滿生命活力的少女,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面色蒼白的病態女人。

  女人可以千變萬化地假裝頭疼。這種病最容易裝,因為沒有任何明顯的症狀,只需說一句:「我頭疼。」便行了。如果一個女人要耍你,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拆穿她,因為頭骨堅硬難透,觸摩和觀察都無濟於事。所以,根據我們的看法,頭疼是病中之王,是妻子用來對付丈夫的最有趣又最可怕的武器。有些粗魯不文的人,他們在單身漢的幸福時期,從情婦那裡瞭解到女人的種種詭計,沾沾自喜地認為自己不會中這種司空見慣的圈套。但他們的一切努力、一切推理、一切的一切最後都在這魔術般的三個字:「我頭疼!」面前煙消雲散。如果丈夫抱怨,冒險給予責備、批評,如果他企圖反對婚媾中這個「萬能法寶」的威力,他非倒黴不可。

  請你想像一下,一位少婦,懶洋洋地躺在長沙發上,頭斜靠著墊子,一隻手垂著,腳邊放著一本書。一杯椴花茶擺在一張獨腳小圓桌上……現在,假設一個身材肥胖的丈夫站在她前面。丈夫在房間裡來回轉了五、六個圈,而每當他把腳後跟轉過來繼續踱步的時候,那位身材瘦小的女病人便輕輕皺一下眉頭,向他暗示,哪怕最輕微的聲響都使她不舒服,但他根本不理會。最後,他鼓起渾身的勇氣,向她的詭計提出抗議,很不客氣地對她說:「難道你真的頭疼?……」聽了這句話,少婦稍稍抬起無力的頭,一條胳臂剛舉起來又軟軟地落到沙發上,抬起有神無氣的眼睛看著天花板。總之,把一切能抬起來的都抬起來了。接著,向你投過來一瞥灰暗的目光,用十分虛弱的聲音說道:「唉!那麼我能是什麼病呢?……噢!就算死也不需要這麼難受啊!……你就這麼安慰我!唉!我看透了,你們這些男人,上天不用你們生孩子。你們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當我們年輕美貌,身材窈窕,象花朵般紅潤鮮豔的時候,你們要我們,因為那多好啊!但當你們風流快活,把我們的天生麗質糟踐殆盡以後,便不念我們為你們失去了青春這個事實,反過來嫌棄我們!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們對我們的道德、我們的痛苦是不放在眼裡的。你們需要孩子,我們便夜夜守護他們,但生育弄垮了我們的身體,給我們留下了最嚴重的病根……(啊!多麼痛苦!……)做妻子的很少不頭疼,而你的妻子就必須不頭疼……你甚至嘲笑她的痛苦,因為你毫無惻隱之心……(饒了我吧,別走來走去了!……)我真沒想到你會這樣(把掛鐘停了吧,鐘擺的響聲弄得我腦袋嗡嗡的。謝謝。)噢!我真倒黴!……你身上沒抹香水?抹了。唉!可憐可憐我,讓我一個人難受好了,你出去吧,因為這般味使我頭疼得象裂了似的!」你能回答什麼呢?……難道你內心沒有一個聲音向你喊:「如果她是真病呢?……」這樣,差不多所有丈夫都會悄悄地退出戰場,而他們的妻子則偷偷用眼角看著他們踮著足尖,把從此變得神聖不可侵犯的房門輕輕帶上。

  這樣,不管是真是假的頭疼便在你家裡佔據了主人的位置,開始在夫妻之間產生作用。女人懂得就這個主題做出各種各樣的漂亮文章,耍出種種花樣。單憑頭疼,妻子便能使丈夫望而卻步。她愛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頭疼便頭疼,疼到什麼程度都行。可以疼五六天、十分鐘,週期性疼,間歇性疼。

  有時,你會看見你妻子躺在床上,滿臉病容,房間的百葉窗關得嚴嚴的。頭疼要一切絕對安靜,從砍柴的門房的居室到你的馬夫扔麥秸到院子裡的頂樓。你相信妻子頭疼,自己出去了;但等你回來的時候,別人告訴你,夫人溜了!……不一會兒,夫人滿面春風,臉紅噴噴地回來了:

  「醫生來了!」她說道,「他勸我活動活動,我出去覺得挺好!……」

  又有一天,你想進入夫人的房間。「噢!先生!」侍女一臉驚訝的神色對你說道,「夫人又頭疼了,我從未見她這樣難受過!剛才已經派人去找醫生了。」

  「你有一位美麗的妻子感到幸福麼?」奧熱羅元帥①問R將軍道。

  ①奧熱羅(1757—1816),法國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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