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生理學(77)_巴爾札克

七十七

　　當一個女人沒有親密的朋友能幫助她擺脫丈夫的時候，貼身侍女便是最得力的心腹，可以起到她預期的作用，甚少失手。

　　啊！結婚十年之後，屋裡經常有一個十六到十八歲的姑娘，穿著可人，鮮豔欲滴，容貌幾乎與你媲美，而且天真爛漫，具有難以抗拒的魅力，眼睛低垂，有點怕你，但目光靦腆，頗為誘人，對夫婦閨房之事，她了如指掌，可是本身卻不是聰明伶俐的處女！在如此強大的魔力面前，一個男人又怎能象聖安東尼那樣無動於衷？想起妻子那副輕蔑嚴峻的面孔、粗暴的舉止、對自己的愛情總是拒絕的態度，又怎能有勇氣恪守你妻子所體現的那些正統的原則呢？哪一個丈夫能夠清心寡欲，抗拒得住火一般的熱情和冰一般的冷漠呢？……當你看到新的歡愉即將到手的時候，天真爛漫的姑娘卻看到了年金，你妻子看到的卻是自由。這是以友好態度訂立的小小家庭公約。

　　於是，你妻子對待婚姻猶如風流的公子哥兒之對待祖國。

　　如果他們抽到簽，該服兵役，他們便買一個人，替他們荷槍赴死，使他們避免兵役所帶來的一切煩惱。

　　在這類夫妻生活的交易當中，不懂得使丈夫犯錯誤的妻子是沒有的。我發現，大部分妻子都異常狡黠，往往不把自己要貼身侍女扮演的角色告訴侍女本人。她們只信上天，並在那對情夫和情婦面前，給自己保留珍貴的權威。

　　世界上出現的夫婦間種種奇怪的現象大部分都可以用女人這種惡毒的處心積慮來解釋。但我曾經聽見過有些女人十分深入地討論這一可怕的進攻方法所帶來的危險，而且，要使用這種方法，非對自己的丈夫和自己把丈夫交予她的那個女人有充分的瞭解不可。有的妻子曾經弄巧反拙，成為自己算計的犧牲品。

　　因此，丈夫表現得越是精力充沛、感情洋溢，妻子便越不敢使用這種權宜的方法。可是，當妻子發現自己的貼身侍女犯了錯誤而將這個侍女連同孩子和一份嫁奩轟回老家時，掉進陷阱的丈夫對正顏厲色的妻子是絕對不敢作任何反抗的。

　　Ⅵ．論醫生

　　當一個有身分的妻子想與丈夫和平分手的時候，醫生是她的一個最有力的助手。醫生所能給予一個女人的幫助（這種幫助在大多情況下都是不自覺的）非常大，因此，法國沒有一位家庭醫生不是由女主人挑選的。

　　然而，所有醫生都知道女人對他們聲譽的影響，因此，醫生都本能地努力去討女人的歡心。一個有才華的男人出了名，主觀上便可能再也不願意參與女人所策劃的陰謀詭計，但客觀上往往會不知不覺地參與。

　　我現在假設一個丈夫根據自己年輕時的風流經驗，計劃在結婚初期便找一位醫生，讓妻子接受。只要他的女對手還沒想到如何利用這個盟友，她是會默默地順從的。但稍後，如果她對這個由丈夫挑選的人進行的誘惑均告失敗，她便會抓住最合適的時間，莫名其妙地悄悄對丈夫說：

　　「我不喜歡那醫生給我作觸診的方式。」

　　於是，醫生便被辭掉了。

　　就這樣，或者是妻子自己選擇醫生，或者是她把強塞給她的那個人誘惑到手，或者是她叫丈夫把這個人辭掉。

　　但這種鬥爭是極為罕見的，因為結婚的年輕人只認識一些沒有經驗的醫生，他們並不打算給妻子請這類醫生。所以，一個家庭的醫生幾乎總是由有權勢的女方來挑選。

　　於是，某一個早上，醫生從臥病已經有半個月的夫人房間裡出來。他遵夫人之命對你說：「據我看，夫人目前的情況並不十分嚴重，但是她整天昏昏欲睡，沒有食欲，有初期肺病的跡象，需要注意醫治。她的淋巴液越來越稠。必須讓她換換空氣，送她到巴萊熱溫泉①，或者普隆比埃溫泉②。」

　　①②均為法國溫泉，前者在上比利牛斯省，後者在孚日省。

　　「好的，醫生。」

　　你讓妻子到普隆比埃去，她當然去，因為查理上尉就駐防在孚日省。她回來時身體健康，普隆比埃的溫泉對她非常合適。她每天都給你寫信，從這方面給你盡可能捎來一切甜言蜜語。肺病的跡象完全消失了。

　　有一本小冊子，大概是作者出於仇恨而寫的（此書在荷蘭出版），但其中很有趣地詳細談到了曼特儂夫人和法貢①串通一氣控制路易十四的手法。於是，有一天，你的醫生象法貢嚇唬其主人一樣嚇唬你說，如果你不注意飲食，你可能會得暴發性中風。這笑話相當滑稽，大概出自某位廷臣之手，題目是：《聖特隆小姐》②。現代作者猜到了原委，編了一個題名為《青年醫生》的格言劇。但他的雋永場面大大超過我向珍本收藏家們介紹的那個劇，我們願意承認，我們這位當代作家的作品使我們為了十七世紀的光榮，不敢發表那本舊小冊子的片斷③。

　　①法貢（1638—1718），路易十四的首席御醫，植物園園長

　　②這本小冊子的全名是《路易大帝的情人及特隆小姐》，一六九六年在鹿特丹出版，是路易十四、曼特儂夫人、特隆小姐和其他人之間的一系列談話。法貢曾兩次提請路易十四小心他對特隆小姐的愛情所帶來的危險。他警告說：愛情稍一過分，便會造成很大的損害……（會使您必死無疑）。

　　③在這裡，巴爾札克事實上指的是斯克裡布的趣聞軼事《年輕醫生或向上爬的方法》，一八二九年出版。內容是：一個年輕的醫生愛上了一位侯爵夫人，因而嚇唬侯爵說，如果他與侯爵夫人發生關係，他便會得「暴發性中風」。

　　常常有醫生中了一個年輕狡黠的女人精心策劃的詭計，特地跑來對你說：「先生，夫人情況不佳，我不願嚇唬她，但。我建議您，如果您關心她健康的話，讓她絕對安靜。炎症目前似乎正向胸部蔓延，我們一定能夠控制它，但她必須休息，多多地休息。稍稍激動都會使病灶轉到別的地方。這個時候，懷孕會要她的命。」

　　「可是，醫生……？」

　　「唉！唉！我知道！」

　　他大笑著走了。

　　醫生的囑咐象摩西的魔杖，製造和消滅一代代人。需要時，醫生會使你仍舊夫婦同床，理由和要你夫婦不同床的時候一樣。他按你妻子根本沒有的病去治療你的妻子，目的是治好她實際有的病，這一點你永遠也想不到，因為醫生的科學術語可以比作糖衣，裡麵包著他們的苦丸。

　　一個有地位的女人，在自己房間裡對待自己的醫生，就如同一個有把握獲得大多數支持的部長一樣：她不是根據她的高興和利益要醫生診斷她需要休息、散心、到鄉下或者城裡、去溫泉療養或騎馬、坐車嗎？她隨意打發你走或者讓你到她屋裡去。有時候，她裝病，好得到一個與你分開的房間，有時，她要一個病人應有的一切，她要一個老看護、一大堆小藥瓶、玻璃瓶，而在這層層壁壘之中，她裝出有氣無力的樣子，看你信不信。別人大事渲染地告訴你她服了許多鎮靜的乳劑和藥水，她有過陣咳，貼過藥膏，用過糊劑，並說，如果這些假裝的痛苦不能被她當成陷阱以毀壞我們稱之為你的名譽的這一奇特的抽象概念，她會用一次又一次的疾病，使你的愛情全部落空。

　　就這樣，你在什麼地方與世界、與社會，或者與生活接觸，你妻子便在什麼地方進行反抗。就這樣，一切都與你為敵，而在如此多的敵人當中，你只能孤軍作戰。

　　但假設你得天獨厚，有幸娶到一個不偽善、父母雙亡而又沒有親密朋友的妻子，你觀察敏銳，看穿你妻子及其情夫企圖引你墜入的一切圈套，你還相當有勇氣地愛著你漂亮的敵人以抗拒世界上一切機靈的侍女，最後，還假設你的醫生是一個非常著名的人，沒有時間聽女人的甜言蜜語，或者假設你的醫生是你妻子的死黨，你要求他看病，而每次當這位你們最喜愛的醫生想開出令人不放心的藥方時，都有一個剛正不阿的人出面干預。即便如此，你的地位也不會稍為好些。

　　事實上，你之所以直到目前為止尚未在盟軍入侵下戰敗，你要知道，這是因為你的對手還沒有發起決定性的攻擊。現在，如果你還挺得住，你妻子在你周圍象蜘蛛般一根絲一根絲地織下一張無形的網以後，便會使用自然賦予她、又被文明改進了的武器。對此，我們將在下面的沉思錄中加以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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