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生理學(76)_巴爾札克

七十六

　　又談了一些無關宏旨的話以後，男爵夫人走了。

　　「喂，先生？」B夫人高聲說道，一面打開小房間的門，男爵已經冷得不能動彈了，因為當時正是冬天。「喂？……您不愛那麼好的一個妻子，難道不慚愧嗎？先生，永遠別和我談愛情的問題。在某一段時間內，您可能象您所說那樣把我當成偶像崇拜，但永遠不會象愛路易絲那樣愛我。我感覺到，在您心裡，我的分量永遠比不上一個貞潔的妻子、孩子、一個家庭能使您產生的興趣……總有一天，您會在嚴肅的考慮以後拋棄我。提到我時，你會冷冷地說：「我曾經佔有過這個女人！……』這句話，我聽到男人以一種最侮辱性的漠不關心的語氣說過。您瞧，先生，我是很冷靜地說的，而且我並不愛您，因為您本身也不會愛我……」

　　「唉！還要怎麼樣才能使您相信我對您的愛呢？……」男爵大聲說道，一面定睛看著那個年輕女人。在他眼裡，她從來沒有象這個時刻那樣迷人，她調皮的聲音滔滔不絕地說出來的話雖然嚴厲，但她優美的姿勢，面部的表情和媚態卻使她的話產生相反的作用。

　　「啊！等將來我親眼看見路易絲有了情人，」她接著說道，「當我知道我並沒有搶去她任何東西，她失去您的愛並不覺得後悔的時候，當我確有把握您不再愛她，並有確實的證據，您覺得她已經無所謂的時候……啊，這樣我才能聽您的訴說！這些話您大概覺得很可惡，」她用深沉的語氣繼續說道，「事實的確如此，但別以為是我說的。我是一個根據第一個命題算出全部結果的嚴格的數學家。您已經結婚，又打算愛別人？……我把希望給予一個我不能永遠佔有的男人，那簡直是瘋了。」

　　「魔鬼！……」那個丈夫高叫道，「是的，您是魔鬼而不是女人！……」

　　「您真滑稽！……」年輕的夫人邊說邊去抓鈴繩。

　　「啊！別，愛米莉！……」四十歲的情人用較為鎮靜的聲音又說道，「別拉鈴，您住手，您能原諒我嗎？……我可以為您犧牲一切！……」

　　「可是我什麼都不能答應你！……」她迅速說道，一面大笑起來。

　　「上帝！您折磨得我好苦！……」他喊道。

　　「噯！在您的一生中，難道您沒有不止一次地給別人造成不幸？」她問道，「您記住別人因您和為您而流的全部眼淚吧！……啊！您的愛情不能博得我的半點憐憫。如果您想我不笑您，除非我也有這樣的感情……」

　　「再見了，夫人。您的嚴厲中含有仁慈。我欣賞您給我上的這一課。是的，我有錯誤，需要補過……」

　　「那好，您就去改悔吧，」她帶著嘲諷的微笑說道，「只要給路易絲以幸福，您便走完您懺悔贖罪中最艱苦的一步。」

　　說完，他們便分開了。但男爵的愛情過分強烈，以致B夫人不客氣的話終於達到了預期的目的，即這對夫婦還是分手了。

　　幾個月以後，V男爵和他的妻子仍然住在同一座府第，但各自分居。人們普遍同情男爵夫人，她在公開場合，總替丈夫辯解，而她的聽天由命態度看來也頗令人讚歎。即使是上流社會中最正經的女人對路易絲和年輕的羅斯唐熱之間的友誼也無話可說，一切都算在荒唐的V先生的帳上。

　　當V先生為B夫人作出了一個男人所能作的一切犧牲以後，他那忘恩負義的情婦卻藉口恢復健康，到多爾山溫泉、瑞士和意大利去了。

　　軍需官後來死於肝炎，他妻子給予他至為感人的照料。根據他由於遺棄妻子而流露的內疚，他似乎一直不知道在這個使他病倒的計劃中，他妻子也是參與的一份子。

　　我們從成千個故事中挑選出來的這個故事是女人之間彼此幫助的典型例子。

　　從「請你把我丈夫帶走」這句話，一直到結局是肝炎這一悲劇的醞釀，集中了女人的一切惡毒心腸。當然，有的事可能多少與我們所舉出的樣本稍有不同，但大體上的過程總是一樣。因此，丈夫絕不能相信妻子的任何女友。這些說謊成性的尤物，詭計多端，甚少不能得逞，因為她們總獲得與男人形影不離的兩個敵人的幫助。這兩個敵人就是：自尊心和欲念。

　　Ⅳ．論情人的盟友

　　一個男人看見另一個男人從錢夾子裡掉下一張一千法郎的鈔票，或者甚至從口袋裡掉下一塊手帕，他會忙不迭告訴這個男人，但他卻不屑于通知另一個男人說他的妻子被別人拐走。在這種從思想角度看不符合邏輯的現象當中，肯定有點奇怪的東西，但歸根結底，這種現象是可以解釋的。既然法律也不去研究婚姻的權利，公民便更沒有權利制訂夫妻策略了。當一個人把一張一千法郎的鈔票還給丟錢的人時，這行動本身就包含一種派生自下列原則的義務，這一原則是：「要象你希望別人對待你那樣對待別人！」

　　但是，一個單身人士為了欺騙一個丈夫而求助於另一個單身人士時，他的要求總不會落空，而且一定獲得幫助這種現象，我們又如何解釋和形容呢？一個沒有能力幫助警察緝拿殺人兇手的人會毫不猶豫地帶一個丈夫去看戲、聽音樂會，或者去一個可疑的地方，以方便一個他可能第二天在決鬥中殺死的同伴與上述丈夫的妻子幽會，而這次幽會的結果是使一個家庭出現一個因通姦而出生的孩子，使兩個兄弟多了一個本來不應有的將來與他們平分遺產的共同繼承人，或者造成三個人的不幸。必須承認，誠實是一種罕有的道德，自認為最誠實的男人往往是最不誠實的人。如果一個朋友拒絕大家公認為惡作劇的事，因仇恨而導致家庭分裂、兄弟相殘等現象本來是不會發生的。

　　一個男人不可能沒有癖好，我們所有人或喜歡打獵，或喜歡釣魚，或喜歡玩樂、音樂、金錢、或者飲宴等等。這樣，你的愛好將永遠是你妻子的情夫給你設陷阱的同謀，他無形的手將指揮你的朋友或他的親屬，不管他們同意與否，在他安排的小小戲劇裡充當一個角色，把你帶出家門或讓你乖乖把妻子交給他。如有必要，一個情人會花上整整兩個月去考慮建造他的捕鼠籠的。

　　我曾親眼看見世界上最狡猾的男人墜其谷中。

　　那是諾曼底的一位前訟師。他住在一個叫做B的小城，那裡駐紮著康塔勒省的一個輕騎兵聯隊。一個風度翩翩的軍官愛上了訟師的妻子，而聯隊即將開拔，兩個情人卻未能得到任何溫存。這是訟師戰勝的第四個軍人了。一天晚上六點鐘左右，丈夫吃完飯到花園的一個平臺散步，從平臺上可以眺望原野。這時，軍官們來向他告辭。突然，地平線上烈焰翻滾，發生了火災。「哎呀，我的上帝，登狄尼埃倉庫著火了！……」少校失聲驚呼起來。他是個胸無城府的老兵，在訟師家吃過飯。大家聽了紛紛上馬。年輕的妻子看見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不禁笑了，因為她的心上人就藏在花壇裡並且曾經告訴過她：「著火的是堆麥秸！……」他巧妙地繞過那位丈夫，再加上有一匹神駿的快馬。還有一種在騎兵中頗為罕見的細心做法，就是那個情人犧牲短短的幾分鐘的歡愉，拍馬追上騎兵隊，和那個丈夫一起返回。

　　結婚是一場真正的決鬥，為了戰勝對手，必須時刻注意，因為，如果你不幸把頭一轉，單身漢的利劍便會把你刺透。

　　Ⅴ．論侍女

　　我們見過的最漂亮的侍女是V夫人的侍女。今天，在巴黎最時髦的女人中，V夫人仍然風頭十足，並且被公認與其丈夫感情十分融洽。賽萊斯蒂納小姐的優點極多，如果要描繪她，大概必須把貼在蘇丹後宮中的三十句詩全部翻譯出來不可，而那三十句詩精確描寫著女人的三十種美。

　　「你身邊有這麼一個十全十美的人真值得你驕傲！……」

　　一位夫人對女主人說道。

　　「噢！親愛的，也許有朝一日你會嫉妒我有賽萊斯蒂納的！」

　　「這麼說，她有罕見的優點囉？也許她很會給人穿衣服吧？」

　　「啊！這方面她糟透了。」

　　「她做衣服做得好？」

　　「她從未拿過針。」

　　「她忠心嗎？」

　　「人說登峰造極的詭詐虛偽至為難得，但她的忠心卻更為難得。」

　　「你真叫我驚訝，親愛的。這麼說，她是你一母所生的姊妹了？」

　　「不完全是。總之，她什麼都不會幹，但在所有僕人中，她是對我最有用的人。她之留在我家裡十年，是因為我答應過給她兩萬法郎。啊！出這些錢太值得了，我是不會後悔的！……」年輕的女人邊說邊十分肯定地點頭。

　　和V…y夫人說話的那位少婦終於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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