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生理學(75)_巴爾札克

七十五

　　Ⅲ．論寄宿學校同學和親密的朋友

　　路易絲是在瓦格拉姆①一役陣亡的一個軍官的女兒，曾得到拿破崙的特殊照顧。她離開埃庫昂寄宿學校之後，便嫁給了一位非常富有的撥款審核官V男爵。

　　①瓦格拉姆，奧地利維也納附近的小鎮，一八〇九年拿破崙曾大敗奧軍於此。

　　路易絲十八歲，男爵四十歲。路易絲相貌平平，膚色亦不能算白皙，但身材窈窕，妙目纖足，還有一雙美手，更兼品味高雅，很有風趣。男爵則由於戰爭和青年時代過分動盪的生活，顯得有點憔悴和疲倦，臉上還留下共和國、督政府時期和執政府時代各種思想的痕跡。

　　他十分迷戀自己的妻子，因此向皇帝懇求並終於在巴黎獲得一個職位，好看著他的心肝寶貝。他象阿勒瑪維華伯爵一樣嫉妒，但更多地出於虛榮而非出於愛情。路易絲這個因需要而嫁給他的孤女能左右一個年紀比自己大得多的男人，不禁私心竊喜，期待著得到疼愛和照顧。但婚後不久，她的滿腔柔情卻被這個道德依然打上共和烙印的男人的全部習慣和思想所粉碎。她丈夫是個先入為主的人。

　　我並不準確知道男爵使蜜月持續了多久，他的家庭何時出現裂痕。但我想大概是一八一六年，在總軍糧供應官D先生舉行的豪華舞會上，這位升任了軍需官的前撥款審核官看上了一位銀行家的妻子，美麗的B夫人，並以一個已婚男子不應有的深情目光注視她。

　　快到淩晨兩點鐘的時候，銀行家等得不耐煩先走了，把妻子留在舞會裡。

　　「那我們送你回家吧，」男爵夫人向B夫人說道，「V先生，請你攙著愛米莉！……」

　　於是，軍需官便上了車，坐在B夫人身旁。在整個晚會中，人人矚目夫人而夫人不屑一顧，軍需官也曾希望獲得夫人的青睞，可惜未能如願。現在夫人就坐在那裡，年輕貌美，風采照人，兩肩如雪，體態迷人。俏臉仍然洋溢著晚會的歡樂，與錦緞衣裙競相輝映，一雙妙目象鑽石閃閃發光，柔潤的肌膚加上幾條潔白的輕紗，襯托出一頭烏黑飄逸的鬈髮。嬌聲嚦嚦，可以打動你內心最不敏感的神經。總之，她使人意馬心猿，連羅伯爾·德·阿布裡賽爾①恐怕也難以抗拒。

　　①羅伯爾·德·阿布裡賽爾（1047—1117），法國封特夫羅修道院院長，據說他發明了一個獨特的戒淫欲的方法。他本人身體力行，與修女們共睡一床，以鍛煉自己抗拒誘惑的能力。

　　男爵看看自己的妻子。妻子已經疲倦，在馬車的一角睡著了。他不禁拿路易絲的穿著打扮與愛米莉作一比較。然而，在這類場合下，妻子的在場反而會刺激我們對別的女人產生一種不應有但又無法制止的欲念。因此，男爵的目光交替地從妻子身上轉向妻子的女友，這是很容易理解的，B夫人本人就非常理解。

　　「她累壞了，可憐的路易絲！……」她說道，「她不適合社交，她的口味過於簡單。在埃庫昂的時候，她只是一味看書……」

　　「您呢，您在那裡時一般幹什麼？……」

　　「我？……先生，噢！我一心只想演喜劇。這是我的愛好！……」

　　「您為什麼很少去看V夫人……？我們在聖普裡有一所別墅。我在那兒蓋了一個小戲臺，我們可以一起演喜劇。」

　　「如果我沒去看V夫人，那該怪誰呢？」她回答道，「您嫉妒心那麼重，既不讓她自由地去看朋友，也不允許她隨意招待客人。」

　　「我嫉妒？……」V先生不禁叫了起來，「結婚四年，還有了三個孩子！……」

　　「噓！……」愛米莉用扇子輕輕敲了男爵的手指一下，說道，「路易絲沒睡著！……」

　　馬車停下，軍需官伸手攙妻子那位漂亮的女友下車。

　　「我希望您不會阻攔路易絲來參加我這個星期舉行的舞會。」

　　男爵畢恭畢敬地欠身行禮表示遵命。

　　這次舞會是B夫人的勝利，而對路易絲的丈夫來說，則是失敗，因為他被愛米莉弄得神魂顛倒，為了她，願意犧牲一百個合法妻子。

　　就在男爵希望把妻子的女友弄到手的這個晚會之後幾個月的一個早上，男爵正在B夫人家裡，忽然侍女通報V男爵夫人到訪。

　　「糟糕！」愛米莉叫道，「如果路易絲看見您這個時候在我家裡，她是會使我身敗名裂的。您到這間小屋裡來吧，千萬別弄出什麼聲響。」

　　男爵象進了捕鼠籠似地趕緊躲到小屋裡。

　　「你好，親愛的！……」兩個女友邊擁抱邊彼此說道。

　　「你為什麼大清早就來了？……」愛米莉問道。

　　「咦，親愛的，你猜不出來嗎？……我來是要你解釋一下！」

　　「噢！要決鬥嗎？」

　　「正是，親愛的。我可不象你！我愛我的丈夫，我嫉妒。你嗎，你漂亮、迷人，你有權賣弄風騷，你可以不把B放在眼內，B對你的德行也覺得無所謂。但既然你在社交界有的是情人，我求求你放過我的丈夫吧……他整天在你家裡，如果你不引誘他，他肯定不會來的……」

　　「喲，你這件胸衣挺漂亮。」

　　「你覺得？那是我侍女給我繃的。」

　　「那麼我派阿娜斯塔齊來向弗洛爾學學……」

　　「就這樣，親愛的，你就看在我們的友誼份上，別給我們家添麻煩了……」

　　「但是，我可憐的小乖乖，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根據說我會愛上你丈夫……他又肥又胖，象個中間派議員。他又矮又難看。不過，他倒挺慷慨大方，這就是他全部的優點，而這一優點充其量只能討一個歌劇女伶的歡心。所以，你要明白，親愛的，如果我要象你所假設那樣找個情人的話，我也不會找一個象你的男爵那種老頭兒。如果說，我給過他某種希望，歡迎過他，那肯定是為了開開心，替你擺脫他，因為我認為你對羅斯唐熱這個年輕人有好感……」

　　「我？……」路易絲叫了起來，「……上帝保佑，親愛的！……這真叫我受不了！不，我向你保證，我愛我的丈夫！……你笑也沒用，事實如此。我深知這會讓人笑話，但你替我想想……他給我錢，他不吝嗇，他是我的一切，因為我很不幸，是個孤女……即使我不愛他，我還是要他尊重我。難道我有家庭，將來有難可以投奔嗎？……」

　　「得了，我的天使，咱們別談這些了，」愛米莉打斷女友的話說道，「因為這煩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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