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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沉思錄之四 論恪守婦道的女人

  問題也許不在於要知道恪守婦道的女人有多少,而是想弄清楚一個體面的女人能否恪守婦道。

  為了闡明如此重要的一點,我們現在先走馬觀花地看一看男人的情況。

  我們首先從一千五百萬男子中去掉九百萬有三十二節脊椎骨的兩手動物,而只對餘下的六百萬作生理分析。馬爾索、馬賽納、盧梭、狄德羅和羅蘭這樣的人①往往便是從這一個象發酵的葡萄酒渣般的社會階層中突然冒出來的。在這裡,我們故意把數字弄得不那麼精確,但在最後的結論中,這些計算錯誤將會完全消失,並將證實公眾情欲的機制向我們揭示的可怕結果。

  ①馬爾索將軍(1769—1796),沙爾特勒地區大法官的兒子;馬賽納(1756—1817),裡沃利公爵,帝國元帥,尼斯一個酒商的兒子;盧梭是鐘錶匠的兒子;狄德羅的父親是賣刀剪的。羅蘭(1661—1741),巴黎大學的著名歷史學教授和校長,父親也是賣刀剪的。

  從這六百萬得天獨厚的男子中,我們再減去三百萬老人和孩子。

  據說,如果要在女人方面作同樣的削減,數目則是四百萬。

  這樣不同的減法乍一看似乎有點奇怪,但其正確性倒也容易說明。

  婦女的結婚年齡平均是二十歲,而到了四十歲便不再有愛情生活。

  但一個男孩子十七歲便已經懂得勾引有夫之婦,而且,根據報紙登載的醜聞,尤其是懂得勾引年紀大的有夫之婦。

  男子到了五十二歲則比任何年齡都可怕。就是在生命中這一美好的年代,他耗盡了花很大代價才取得的經驗和他所擁有的全部財產。由於情欲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因此,他便表現得更加殘酷和頑強,象一個落水的人拚命抓住當年萌發的嫩綠而柔韌的柳枝不放一樣。

  十四①

  從自然法則上看,男子的青春比女子的青春時間長。

  就婚媾而言,男子愛情生活與女子愛情生活在時間長短上的差異是十五年②。這一段時間相當於女人可能對丈夫不忠的時期的四分之三。但從男子總數減去後的餘數比起從女子總數減去後的餘數,相差只是多六分之一。

  ①格言之十四。

  ②巴爾札克認為,女人的愛情生活從二十歲起到四十歲止,大致是二十年;男子的愛情生活則可以延續三十五年,即從十七歲至五十二歲。

  我們的計算是非常保守的。至於理由則十分一般和明顯,我們說出來只不過為了精確起見和避免招致批評而已。

  這樣便向稍稍有點數學頭腦的哲學家證明了一個事實,即目前在法國,大約有三百萬左右年紀至少十七歲、至多五十二歲的男子,他們一個個都歡蹦亂跳、牙齒齊全、躍躍欲試、勁頭十足、一心想堅定不移地走向愛情的樂園。

  根據我們上面的看法,我們完全有理由從這一大群男子中除去一百萬個已經成為丈夫的人。我們暫時假定,這些人都是些模範丈夫,心滿意足,除夫婦之愛外,別無它求。

  但是,二百萬名單身男子即便連五個蘇的年金也沒有,同樣能嘗到作愛的滋味。

  一個男子只要有靈活的手腳,高明的眼光,就能把一個有夫之婦弄到手。

  這個男子不需要臉蛋長得俊,身材長得好看。

  一個男子只要說話有風趣,模樣出眾,並善於周旋,女人便絕對不會問他來自何方,而只問他欲往何處。

  但青春的魅力是愛情唯一的本錢。

  一件布伊松①做的禮服、一雙從布瓦萬②鋪子裡買的手套、一雙商人擔心別人用自己貸出的款項買的漂亮皮靴、一條系得很好的領帶,這一切足可以使一個男人成為整個沙龍的核心人物;最後,還有軍人。雖然現時對軍官的迷戀風氣已成過去,但軍人本身就是一支龐大的單身漢隊伍,不是嗎?……我們現在不談埃基納③,因為他是個私人秘書,而最近,不是有一家報紙登載一條消息說,一位德國公主把自己的財產遺贈給皇家近衛軍重騎兵團的一個普通的中尉嗎?

  ①布伊松,巴爾札克的一個裁縫朋友。

  ②布瓦萬,手套商,巴爾札克及韓斯卡夫人經常光顧的店家。

  ③在本書的第一個版本中,巴爾札克把埃基納說成是一個上尉,後來他自動改正,說是位私人秘書。其實埃基納是夏勒馬涅的公證人。

  但是,住在加斯科涅省窮鄉僻壤,給人作文契一年不超過六十份的鄉村公證人卻送自己的兒子到巴黎學法律;針織品製造商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為公證人;訴訟代理人想兒子將來做法官;法官則希望能當上大臣,使自己的子弟能獲得貴族頭銜。現在求知欲之旺盛是歷史上任何時代都無法比擬的。

  人們已不重風趣而重才華。從我們社會各個階層的縫隙鑽出了鮮豔奪目的花朵,正如春天來臨,斷壁殘垣也長出花草一樣。甚至在墓穴的拱頂之間,也綻出一簇簇帶點顏色的細草,只要有教育的陽光射入,便會茁壯碧綠。自從思想蓬勃發揚,光明燦爛普照四方以後,我們便幾乎再也沒有什麼權威,每個人都各領時代的風騷。我們周圍,到處是活生生、能走路、會思考、希望流芳百世的博學之士。他們驚天動地,有雄心壯志和瘋狂的熱情。因此,我們需要有另外的世界,需要有另外的蜂窩來接待這一群群蜜蜂,尤其需要許多漂亮的女人。

  男人即使被疾病所纏繞,疾病卻不能影響其全部感情的價值。我們覺得恥辱的是,只有當我們生病的時候,女人對我們才最溫柔體貼……想到這裡,一切針對嬌小女性(漂亮女性的說法太陳舊了)的諷刺詩歌應該削掉尖銳的鋒芒,變成讚美的情詩才對!……所有男人都應該認為,女子唯一的婦道就是愛,一切女人都是恪守婦道的人。想到這裡,立即把書合上,然後埋頭思索。

  唉,你是否記得,在那淒慘憂鬱的時刻,你孤伶伶地生著病。你埋怨所有人,尤其是你的朋友。你身體虛弱,沮喪頹唐,心裡湧起了死的念頭。你頭靠著無聊的暖枕,躺在紮人皮膚的粗亞麻布褥單上,睜大眼睛,環視冷清清的房間裡綠色的壁紙。我問你,你是否記得看見她悄無聲息地輕輕推開房門,露出年輕的、披著金色鬈髮的頭,頭上戴著一頂光潔的帽子,象風雨之夜中突然出現的一顆星星。她微笑著,半憂半喜地向你跑來!

  「你怎麼搞的?你是怎樣對你丈夫說的?」你問道。

  丈夫!……好,現在我們又回過頭來,談談我們的主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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