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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沉思錄之三 論體面的女人

  上一篇沉思錄已經指出,現在,法國一共有大約一百萬左右得天獨厚、使人心生愛慕的女性。好逑的君子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認為她們傾倒,或者私下愛慕她們。因此,如果要在國內尋找體面的女人,就必須象第歐根①那尼樣,打著燈籠,在她們中間仔細尋覓。

  ①第歐根尼(公元前413—327),希臘哲學家,鄙視社會財富及社會習俗,棲身於木桶之中。對人類亦異常鄙視,曾於白晝提燈,穿行雅典鬧市,有問之者,答曰:「吾欲覓真正之人。」

  在尋覓之前,我們先講一個題外的故事。

  有兩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長得身材頎長,兩臂滾圓,象鋪路工人用的木夯,穿的靴子做工也十分精巧。一天早上,他們兩人在全景巷口的大馬路上相遇。

  「噢,是你!」

  「是啊,親愛的,我還象原來的我,對嗎?」

  接著,兩人多少有點詼諧地笑了。隨著這樣的玩笑,兩人便聊了起來。

  他們象警察想認出盜匪嘴臉那樣,陰險地仔細打量對方,看清彼此戴的手套、穿的背心都很乾淨,領帶系得也很整齊,肯定彼此都沒有落魄以後,便親熱地互相挽起胳臂。他們從雜耍劇場開始走,沒到弗拉斯卡蒂街彼此便提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翻譯成通俗的話就是:「最近搞了個什麼妞兒呀?……」

  通常總是一個美貌的女人。

  哪個巴黎警察的耳朵不象在戰鬥的日子裡灌滿槍聲一樣,灌滿行人的千百句街談巷議,哪個警察聽不到拉伯雷所說的,凝固在空氣中的萬語千言的三星兩點呢?①但大部分男人在巴黎散步就如同吃飯,活著一樣,覺得很普通,根本想都沒有去想。很少有什麼靈巧的音樂家和有經驗的相面學者能夠參透這些零碎音符的弦外之意,這些話語所抒發的情感。

  ①見《巨人傳》第四部第五十五至五十六章,龐大固埃在海上聽見解凍的語言。

  啊,漫步巴黎真是一件賞心樂事!閒逛是一門學問,是眼睛的享受。散步是苟延殘喘,閒逛才是真正活著。美貌女子,秀色可餐,即使索取報酬,別人也心甘情願,而那個烤肉鋪老闆的烤肉雖然香氣誘人,使利穆贊人鼻翅噏張,垂涎三尺,但即使只索價二十個蘇,顧客也不一定願買。①閉逛是享受,是收集精闢的話語,是欣賞不幸、愛情和歡欣的崇高畫面以及或雅成俗的肖像,是深入觀察芸芸眾生:如果你年輕,你會嚮往一切,擁有一切;如果你已年老,你會恢復青春,獲得年輕人的熱情。而且,如果你是一個閒逛的藝術家的話,你會聽到對我們心中懸而未決的疑問作出的許許多多的回答。

  「她已經三十五歲了,但你會覺得她還不到二十!」一個目光炯炯、心情激動的青年說道。他剛出校門,象薛侶班②那樣,看見誰都想吻一下。「怎麼,亞麻布的晨衣和鑽石戒指咱們有的是……」一個公證人的書記說道。一個軍人說:「她有馬車,在法蘭西劇院有包廂!」而另一個年紀大點的象反唇相譏似地大叫道:「這個,我一個子兒也不用花!瞧咱們長得這帥勁兒……老兄,難道你連這樣的都要?」說著,散步的這個人用手掌輕輕拍了一下同伴的肚子。「啊,她可愛我了!」他的同伴說道,「本來不應存這非分之想,但她的丈夫真是蠢透了!唉!……布豐③描寫動物的確是第一流,但對名叫丈夫的兩腳動物……」(結了婚的人可不喜歡聽這個!)「啊!朋友,簡直是個天使!……」這是對一個悄悄在耳邊問的問題所作的回答。「你能告訴我她的名字,或者把她指給我看嗎?……」

  ①見《巨人傳》第三部第三十七章。

  ②薛侶班,十八世紀法國劇作家博馬舍所著《費加羅的婚姻》中的風流少年。

  ③布豐(1707—1788),十八世紀法國博物學家、作家,著有三十六巨冊的《自然史》,對自然界作了唯物主義的解釋,提出了不少有價值的科學創見。

  「噢,不行,那是個體面的女人。」

  如果一個大學生被酒店的女老闆愛上的話,他會很驕傲地說出她的名字並把朋友們帶到她的酒店裡去吃飯。如果一個年輕人愛上了一個賣日用品的小商人的妻子,他會漲紅了臉告訴別人:「她是個洗衣婦,一個紙商的老婆,一個賣帽子的、賣布匹的小商人、一個小職員的媳婦兒」等等。

  可是,愛上地位低微的女人這一事實一經承認和公開,在蠢人、小夥計、小職員中間便被大事渲染,伴隨而來的是對那個女人家財的頌揚和誇大。丈夫一個人經商,很有錢,家具很漂亮,再說,那婦人到情人家裡幽會,系著開司米羊毛圍巾,鄉下有一座別墅等等。

  總之,一個年輕人總會想出種種極充分的理由來證明自己的情婦很快便會成為一個體面的女人,如果當時還不是的話。我們風雅的習俗所創造的這一崇高稱號已經變得難以確定,正如怎樣才算言談彬彬有禮一樣,難以定下一條界線。那麼,到底怎樣才是一個體面的女人呢?

  這個問題與女人的虛榮心、她們情人的虛榮心,甚至與她們丈夫的虛榮心密切相關,因此,我們在這裡必須制訂一些總的原則,而這些原則是長期觀察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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