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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為了還清我欠你的債,我就要把公館賣掉了!」

  「你怎麼會欠我什麼呢?」她說,「是你給了我生命啊!我欠你的恩情難道能還清嗎?我的婚事要你做出哪怕是最輕微的犧牲,我也不想結婚了。」

  「孩子!」

  「親愛的娜塔莉,」保爾說,「你要明白,既不是我,也不是你母親,也不是你要求做出這些犧牲的,而是我們的子女……」

  「我不結婚,不就沒有子女了麼?」她打斷保爾的話說道。

  「那麼你是一點也不愛我了?」保爾說道。

  「算了,算了,你這個小瘋丫頭,你以為婚約是小孩用紙牌搭的房子,隨便往上吹口氣就倒了麼?親愛的無知的孩子,我們費多大的勁給你的長子設立一份長子世襲財產,你哪裡知道!我們剛擺脫了這些煩心的事,你不要又叫我們陷進去吧!」

  「為什麼要搞得我母親傾家蕩產?」娜塔莉瞪著保爾問道。

  「為什麼你們那麼有錢呢?」保爾微微一笑,答道。

  「孩子們,你們還未成婚,不要過分爭吵,」埃旺熱利斯塔太太說,「保爾,」她又接著說道,「我們既不要彩禮,也不要金銀珠寶,也不要什麼衣物。娜塔莉什麼都有,而且多的是,還不如把用在彩禮上的錢省下來,用在永遠保證家中享有小小的奢華上。花上十萬法郎買結婚禮物,有朝一日就剩下一個白緞子舊盒,我看,沒有比這更愚蠢、更小市民味道了!相反,每年有五千法郎用於置辦衣著,倒能免去一位少婦的許多憂煩,而且一輩子都是她的。再說,用在彩禮上的那個數目,要佈置你們在巴黎的公館,也必不可少。我們明年春天再回朗斯特拉克,冬季索洛內會把我的財產結清。」

  「這真是再圓滿不過了,」保爾幸福至極,說道。

  「那麼我會見到巴黎了!」娜塔莉喊了起來。那種口氣恐怕連德·瑪賽之類的人物聽了,也要嚇一跳。

  「如果我們這樣安排定了,」保爾說道,「我馬上給德·瑪賽寫信,要他在意大利劇院和歌劇院為我訂一個冬季的包廂。」

  「你真好,我都不敢向你提出這個要求,」娜塔莉說道,「婚姻是一種習俗,如果這種習俗能賦予丈夫善於揣測妻子意願的才能,那麼,結婚就是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了。」

  「正是這樣,」保爾說,「喲,已經半夜十二點了,我該走了。」

  「為什麼今天走得這麼早?」埃旺熱利斯塔太太說道,她極盡溫存愛撫之能事,男人們對這些是很敏感的。

  雖然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而且符合彬彬有禮的規律,但是,無論是在女婿心中,還是在岳母心中,對這些財產爭議的結果都種下了互不信任和不睦的根芽。一遇到憤怒的火焰或感情受到激烈衝擊的高熱,這根芽就會生長起來。在大部分家庭裡,確立女方的嫁資和男方訂立婚約時的贈與就這樣種下了最初的敵意,這都是虛榮心、某種感情上的傷痕、捨不得作出犧牲或極力少作犧牲所引起的。每當出現一個難題的時候,不是總要有一個是戰勝者、有一個是戰敗者麼?在未婚夫妻的父母眼中,這純屬商業性質,也包含著心計、贏利和失利。

  他們總是極力以對己有利的方式談成這樁生意。大部分情況下,只有丈夫知悉這些辯論的內中奧秘,而新娘對於使她變得富有或貧窮的條款則一無所知,娜塔莉也是如此。保爾離去的時候,心中暗想,多虧他的公證人精明強幹,他的財產幾乎完全得到了保證,可免遭破產。如果埃旺熱利斯塔太太與她的女兒永不分離,他們家每年可以有十萬法郎的開銷。象現在這樣,他對幸福生活的全部設想也都可以實現了。

  「我的岳母似乎滿不錯嘛!」埃旺熱利斯塔太太用曲意奉承的手段極力消除爭議所引起的不快,保爾此時仍處於那曲意奉承的魅力之下,不禁這樣想道,「馬蒂亞斯認錯人了。這些公證人真是怪,他們毒化一切。事情都壞在索洛內這個無事生非的小傢伙身上,他想裝出精明強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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