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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下雨了。馬蒂亞斯,我送你回家好嗎?」索洛內說道,「我的輕便馬車在這兒。」

  「我的馬車聽你吩咐,」保爾說,表示願意送老先生回去。

  「我不想占你的時間,」老頭說,「我的同行的邀請,我接受了。」

  「喂,」馬車車輪在街上滾動時,阿喀琉斯對涅斯托耳說道,「你今天真是具有家長風度。說老實話,沒有你的幫助,這些年輕人非破產不可。」

  「我真為他們的未來擔心,」馬蒂亞斯說,對於他提出那個主意的真正動機,卻秘而不宣。

  這兩位公證人此刻頗象兩位演員,他們剛剛在臺上演出充滿仇恨相互挑釁的一幕,現在到了後臺,又相互握起手來。

  「可是,」索洛內此刻又想到職業上的事情,說道,「要購得你說的那些土地,是不是由我來辦啊!這不是我們的嫁資的用場麼?」

  「把埃旺熱利斯塔小姐的財產包括在瑪奈維爾伯爵設立的長子世襲財產裡,你怎麼能辦呢?」馬蒂亞斯回答道。

  「對這個難題,司法部會給我們作出答覆的,」索洛內說。

  「可是我既是賣主也是買主的公證人呀!」馬蒂亞斯回答道,「再說,瑪奈維爾先生可以以他自己的名義買地。等到付錢時,我們可以提到使用嫁資資金。」

  「你總是有詞,我的老前輩,」索洛內笑著說道,「今天晚上你真是出人意料,你算是把我們打敗了。」

  「一個老頭,對你們的槍林彈雨毫無思想準備,能這樣就不錯了,是麼?」

  「哈哈!」索洛內大笑。

  在這場醜惡的爭鬥中,一個家庭物質方面的幸福險遭葬送。但是現在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公證人之間進行唇槍舌戰的一個問題而已。

  「小打小鬧幹了四十年,不是白吃飯的!」馬蒂亞斯說,「索洛內,你聽著,」馬蒂亞斯接著又說,「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簽訂要併入長子世襲財產的土地賣契時,你可以參加。」

  「謝謝你,好心的馬蒂亞斯。一開始你就會發現,我是全心全意為你效勞的。」

  兩位公證人就這樣心平氣和地走了。我們再回過頭來說說保爾和埃旺熱利斯塔太太。他倆都覺得嗓門眼熱辣辣的,飽嘗神經震動、心前區激動、骨髓和大腦震顫的痛苦滋味。容易激動的人,自己的利害和感情受到激烈振盪的場面過後,總有這種感覺。在埃旺熱利斯塔太太心中,這場暴風雨的最後幾陣雷鳴,其主調是激烈的思考,是一抹紅光,她真想弄個水落石出。

  「我花了六個月時間經營起來的工事,馬蒂亞斯先生不是在幾分鐘之內就給摧毀了麼?」她心中暗想,「他和保爾在小客廳秘密會談時,他會不會用使保爾產生懷疑的辦法,叫保爾擺脫我的影響呢?」

  她站在壁爐前,臂肘支在大理石壁爐台的一角上,陷入了沉思。兩位公證人坐的馬車走出大門。大門關閉以後,她面對女婿轉過身去,迫不及待地要解除心中的疑慮。

  「這真是我有生以來最可怕的一天,」保爾見這些難題均告解決,心中真是欣喜異常,他高聲說道,「比這位馬蒂亞斯老爹更難對付的人,我真沒見過!但願上帝聽到了他的聲音,叫我成為法蘭西貴族院議員!親愛的娜塔莉,我現在想當貴族院議員,更多的是為了你,而不是為了我。你就是我全部的雄心壯志,你活著我才活著!」

  埃旺熱利斯塔太太聽到這發自內心的擲地有聲的話語,特別是看到保爾清澈透明的藍眼睛,他的目光和他的前額都表明他沒有任何不可告人的思想,她的心中也充滿了快樂。她責備自己剛才不該用那些頗為尖刻的話去刺激她的女婿。她陶醉在成功的喜悅裡,決心使未來恢復平靜。她又恢復了鎮靜的舉止,眼睛表示出溫存的友情,這種表情使她顯得很誘人。

  她回答保爾的話說:

  「我要說的話跟你一樣。親愛的孩子,可能我的西班牙本性一發作,就忘乎所以,甚至說出我心裡根本沒想到的話來。你真是心地善良,善良得跟上帝一樣,保持這種善良的品德吧!千萬不要因為我那幾句未經思考的話對我懷恨在心!伸出手來,咱們握握手吧!」

  保爾羞愧難當,他覺得千錯萬錯是自己的錯。可是他親吻了埃旺熱利斯塔太太。

  「親愛的保爾,」她萬分激動地說,「既然一切都應該安排得這麼穩妥,為什麼這兩個醜八怪沒有我們參加討論就安排不好呢?」

  「我真沒想到,」保爾說道,「您是那麼慷慨大方!」

  「你說得正是,保爾!」娜塔莉握住他的手說道。

  「我們還有幾件小事要解決,親愛的孩子,」埃旺熱利斯塔太太說道,「有的人對一些無意義的事看得很重,我的女兒和我,我們是不在乎這個的。所以娜塔莉根本不需要首飾,我把我的給她就行了。」

  「啊,親愛的母親,你以為我能要這些首飾麼?」娜塔莉高聲叫起來。

  「是的,我的孩子,這是契約的條件之一。」

  「我不要,我不結婚了,」娜塔莉急切地回答道,「這些寶石是我父親高高興興送給你的,你留著吧!保爾先生怎麼能要求……?」

  「住嘴,親愛的女兒,」母親熱淚盈眶地說道,「我對法律完全無知,要付的代價比這還大哪!」

  「什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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