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行會頭子費拉居斯 | 上頁 下頁
十二


  請你永遠不要忘記,我的明(命)運是你所促成,請你申(審)度自己吧。但願老天不會成(懲)罰你的罪過,我跪在地上祈求蒼天堯(饒)恕你。我感到,如果在我的痛苦上,再加上知道你現(陷)於不幸,那我就算完了。雖然我遭到如此悲慘的下場,我拒決(絕)接受你的任何救助。如果你愛我,那我本是可以接受的,因為它來自友誼。但是憐憫之情基(激)發的善行,我的心靈拒決(絕)接受。如果我接受了,那我就比爭(贈)予我的那個人更卑比(鄙)無恥。我還有一件事有求於你:我不知道將在梅納爾迪夫人①那裡呆多久,請你開恩,必(避)免在她那裡出現在我的面前。你最近兩次來訪,給我帶來的痛苦,在我心頭久久不能平復。在這個問題上,我不想詳細敘述你的作為了。你恨我。這句話已名(銘)刻在我的心上,使我的心變得冰冷。唉!正是需要我拿出全部永(勇)氣的時候,我的各種官能卻不聽我使換(喚)了。亨利,我的朋友,在我設治(置)障礙將我們永遠分開之前,請你最後一次表明你對我的敬種(重)吧:給我寫封信,回答我,告訴我:你雖然不愛我了,卻還是敬種(重)我的。雖然我的眼睛永遠無愧於與你的目光相會,我並不要求和你見面:我害怕我的軟弱和我的愛情會使我做出什麼事來。但是,求求你,立即給我寫幾個字。這會給我以永(勇)氣,我需要永(勇)氣來忍受我的惡(厄)運。永別了,我一切不幸的製造者,我心靈選擇的唯一朋友!我的心永遠不會忘記你!

  伊達

  ①這位梅納爾迪夫人是開妓院的。

  少女的全部生活,受騙上當的愛情,悲慘的歡樂,痛苦,貧困,可怕的忍受,都凝聚在這短箋之中,書寫在這肮髒的紙上。這無名的詩篇,基本上是巴黎的特產。有一陣,這對德·摩冷古先生發生了作用,他暗自思忖,是否這個伊達是于勒夫人的一位親戚,是否他偶然撞上的那天晚上的會晤是出於什麼樂善好施的意圖。是不是老傢伙引誘了伊達?……太不可思議了!胸中各種想法相互糾纏,這個否定那個,那個否定這個,他完全墮入了迷宮。男爵正在懵懵懂懂之中,不知不覺已來到了帕日萬街附近。他看見一輛出租馬車停在與蒙馬特爾大街相毗鄰的老奧古斯丁街頭。現在,凡是停著的出租馬車對他似乎都意味著什麼了。

  「她在裡面麼?」他想道。

  一想到這裡,他的心便熱呼呼地發燒似地狂跳起來。他推開有鈴鐺的小門,低下了頭,頗感到羞愧。他聽到一個神秘的聲音對他說:「為什麼你要插足於這不解之謎呢?」

  他走上幾級臺階,正好撞見看門的老太婆。

  「請問,費拉居斯先生住在哪裡?」

  「不認識。」

  「怎麼?費拉居斯先生不住這兒麼?」

  「這兒沒這麼個人。」

  「可是,老太太……」

  「我不是什麼老太太,先生,我是門房。」

  「可是,夫人,」男爵接著說道,「我有一封信要交給費拉居斯先生。」

  「啊,如果先生有信,」看門人說道,口氣變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請把信拿出來看看好麼?」

  奧古斯特將折疊的信拿給他看。老太婆懷疑地搖搖頭。她猶豫了一下,似乎要離開門房將這意外的事件通知神秘的費拉居斯。後來,她說:

  「好,請上樓吧,先生。你大概知道在哪兒……」

  狡猾的老太婆大概想用這句話套他。軍官沒有回答,輕捷地走上樓梯,用力按了按三樓的門鈴。情人的本能告訴他:

  「她肯定在這。」

  來開門的正是費拉居斯本人,也就是在門廊下避雨的陌生人,伊達痛苦的製造者。他穿一件帶花的室內便服,白色莫列頓雙面起絨呢褲,腳上著一雙漂亮的繡花拖鞋,頭髮洗得乾乾淨淨。于勒夫人將頭探出第二個房間的門框,頓時面色蒼白,跌坐在椅子上。

  「您怎麼啦,夫人?」軍官大叫一聲,向她奔過去。

  費拉居斯伸出手臂,用幹脆利落的動作,用力將他往後一搡。奧古斯特只覺得胸口似乎挨了一鐵棍。

  「靠後,先生!」這人說道,「你要幹什麼?你在這一帶轉遊五、六天了。莫非你是偵探不成?」

  「您是費拉居斯先生嗎?」男爵說道。

  「不是,先生。」

  「可是,」奧古斯特繼續說道,「我要交給您這張紙,這是我們兩人一起在人家門廊下避雨時您失落的。」

  說著,男爵將信遞給這個人。他情不自禁地朝費拉居斯接待他的房間打量一眼。他覺得這間屋子雖然陳設簡單,卻佈置得十分得體。壁爐中爐火熊熊。爐旁,一張桌子。桌上的飯菜,比起這個人表面看上去的地位和平平常常的住房來,豐盛得多。最後,他看見第二間屋子裡有一張橢圓形沙發,上面放著一堆黃金。裡面傳出聲音,聽起來,只能是女子哭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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