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紅房子旅館 | 上頁 下頁


  聽到這裡,泰伊番先生喝了一杯水。

  「普羅斯佩殷勤地邀請那位商人共進晚餐,瓦朗費並不客套,就象一個自認有能力報答這個有禮貌的舉動的人那樣接受了邀請,他把箱子平放在地上,腳擱在上面,脫掉帽子,坐在桌邊,去掉手套,解下別在皮帶上的兩支手槍。老闆迅速送上來一份餐具,三位客人便開始靜靜地滿足他們的食欲。大廳裡空氣太悶熱,蒼蠅太多,因此普羅斯佩請老闆打開朝著大門的那扇窗換換空氣。窗用一根鐵棍閂住,鐵棍插在窗框兩角的窟窿裡。為了更加安全起見,在兩扇窗板上還各裝有一個螺母,用兩根螺栓固定起來。普羅斯佩偶然看到老闆如何開窗。

  「既然我談到事情發生的地點,」赫爾曼先生對我們說,「我就應當給你們描述一下旅館內部的格局,因為這個故事的興味有賴於對出事地點的精確瞭解。我所說的那三個人所在的大廳有兩扇通向外面的門。一扇門開出去便是沿萊茵河岸通往安德納赫的大路。那裡,在旅店前面當然有個碼頭,那位廠商租用的船隻就泊在那裡。另一扇門通向旅店的院子,院子圍牆很高,當時擠滿牲畜馬匹,因為馬廄裡已住滿了人。院門方才已經嚴嚴實實地閂上了,因此老闆為了快一點而讓那位廠商和兩名水手由朝著大路開的那扇門進來。依照普羅斯佩·馬尼昂的意思打開窗子以後,老闆便去關這個門,把門閂插進門洞,並旋上螺絲。讓給兩位見習醫助睡的老闆的房間,與大廳相連,與廚房也只隔一堵薄薄的牆壁,老闆娘和她的丈夫可能就在廚房過夜。女僕剛才出去,到牲口棚、穀倉或是隨便什麼地方找安身之處去了。不難理解,大廳、老闆的房間和廚房,與旅店其餘部分是多少有點隔絕開來的。院子裡有兩條大狗,它們低沉的吠聲說明這是些警覺而且易怒的警衛。『多麼安靜,多麼美好的夜啊!』威廉望著夜空說道,這時老闆關好了門,水波拍岸的聲音便是唯一可聞的聲響了。

  『先生們,』廠商對兩位法國人說,「請允許我請你們喝幾瓶酒,配你們的鯉魚,喝點酒能使我們消除一天的疲勞。從你們的外表和衣著來看,我想你們同我一樣,今天也趕了不少路了。』兩個朋友接受了。於是老闆就從廚房的門出去,到地窖裡拿酒,這地窖無疑便在房子這一部分的下面。當老闆拿來五瓶好酒放在桌上時,他妻子已經上完了菜。她又以主婦的目光對大廳和菜肴巡視一遍,覺得確已慮及客人的一切需要,便退入廚房。老闆也被邀請一起喝酒。四位酒友沒有聽到她躺下的動靜。但過一會兒,在他們談話聲音低一些的時候,他們聽見一種有力的鼾聲,這鼾聲由於她棲身的閣樓的空心隔板而變得更加嘹亮,使幾位朋友,特別是老闆,微笑起來。半夜時分,當桌上只剩下餅乾、乾酪、乾果和好酒的時候,客人們,特別是那兩個法國人,變得愛說話了。他們談到自己的家鄉,學業和這場戰爭。最後,談話熱烈起來。普羅斯佩·馬尼昂以其庇卡底人的直爽和天性善良溫柔的人的天真,想像自己的母親在這時候,當他在萊茵河畔的時候,正在幹什麼,這使那位逃亡的商人冒出幾滴淚花。『我看見她,』普羅斯佩說,『正在做上床以前的晚禱。她一定沒有忘記我,一定在問:我可憐的普羅斯佩現在在哪兒?如果她在打牌時贏了鄰居幾個蘇,也許就是贏了你的母親(他碰了碰威廉的胳膊肘),她就會把錢投進那個紅色的大瓦罐裡,瓦罐裡攢著購買那塊嵌在她在萊舍維爾的小小產業中間的三十阿爾邦地所需的款子。這三十阿爾邦地足足值大約六萬法郎。那可真是塊好地!啊,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得到這塊草地,我將在萊舍維爾度過一生,別無他求!我父親曾多少回想要得到這三十阿爾邦草地和蜿蜒流過草地的美麗溪流啊!他還沒能買下這塊地就去世了。我當年常在那裡玩耍!』『瓦朗費先生,您就沒有您的hoceratinvotis①嗎?』威廉問道。『有的,先生,有的,然而都已經實現了,而現在……』那個老實人沒把話講完就沉默了。『至於我,』老闆臉色微酡,說道:『去年我買下了我已經想了十年的一個果園。』他們這麼聊著天,象所有被酒力打開話匣子的人一樣,相互之間都產生一種旅途中常見的短暫的友情,以致到了睡覺的時候,威廉要把自己的床讓給商人。『我可以和普羅斯佩同睡一張床,這不是第一回,也肯定不會是最後一回,所以您就更無須客氣了。您是我們中間年紀最大的,老人理應受到尊敬。』『不必了!』老闆說,『我老婆的床上有好幾條床墊,你們拿一條鋪在地板上就行了。』說著他就去關窗,這個謹慎的舉動弄出了一些聲響。『我接受你們的好意。』商人說,然後他又壓低聲音看著兩位朋友補充道,『我承認我也希望如此,我感到我的船夫們很可疑,今天晚上我能同兩個誠實善良的年輕人、兩個法國軍人作伴真是不錯。我箱子裡有價值十萬法郎的鑽石和金子呢!』

  ①拉丁文: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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