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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畢西沃 老伯,我這一次甘願降格遷就您。這意思就是說,就象只有金剛鑽才能磨損金剛鑽一樣,只有一種包打聽能制服他的同類。

  弗勒裡 這裡包打聽就是指的密探。

  波阿雷 我不懂……

  畢西沃 好吧,下次再說吧!

  拉布丹跑到大臣家去。大臣到議會去了。拉布丹趕到議會,遞了個紙條給大臣。大臣正在講壇上,參加一場激烈的辯論。拉布丹等著,不是在會議室,而是在院子裡。他下決心不顧寒冷,就盯在大臣的馬車旁邊,好等他上車的時候跟他說上話。跟班的告訴他,十九名極左派議員掀起了一場風暴,會議爭論激烈,大臣不得脫身。拉布丹在議會的院子裡踱方步,心急火燎,等了足足五個要命的鐘頭。六點半,人們開始魚貫而出。可是大臣的聽差跑出來找馬車夫。

  「喂,冉!」他說,「大人同國防大臣一道走了,他們到王上那兒去,從那兒出來一起吃晚飯。我們十點鐘去接他們,參議院還要開會。」

  拉布丹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去,其神情沮喪是不難想見的。已經七點鐘了,他幾乎來不及換衣服。

  「好啦,你得到任命了。」他一出現在客廳裡,他妻子就歡快地跟他說。

  拉布丹抬起頭來,神情令人慘不忍睹,答道:

  「我怕我今後再也不能踏進部裡了。」

  「什麼!」妻子氣急敗壞地問道。

  「我那份關於公務員的備忘錄,已經在辦公室到處流傳,而我根本沒法見到大臣!」

  賽萊斯蒂娜是個思想敏捷的人,她心中一閃念,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她最後一次同德·呂蔔克斯談話的意義。

  「如果我那天象那種庸俗的女人一樣行事,我們就得到這個位子了。」她心想。

  她傷心地望著拉布丹。他憂鬱地沉默著,晚飯就在各自心事重重之中度過。

  「今天還是我們的星期三呢!」她說。

  「現在還沒有一切都完,我親愛的賽萊斯蒂娜,」拉布丹說著在妻子的前額吻了一下,「也許我明天有機會和大臣談談,一切就都可以解釋清楚。昨天塞巴斯蒂安開了一夜夜車,所有的副本都抄好、核對完畢。我要把全部文件放在大臣辦公桌上,請求他讀一遍。拉布裡耶爾會幫我忙的。總不能不聽人申訴就加以判決。」

  「我倒想知道德·呂卜克斯先生今天來不來我家。」

  「他?……當然來,決不失約。」拉布丹說,「他是有虎狼之性的,咬傷了人,還喜歡舐傷口流出來的血!」

  「我可憐的朋友,」妻子說著拉起他的手,「我想不到能想出這樣一項美好規劃來的人竟然看不到,這種事是誰也不能告訴的。一個人有這種想法只能埋在心裡,因為只有他本人才能實行。你得在你的天地裡象拿破崙在他的領域裡那樣做才行。他曾經摧眉折腰,甚至卑躬屈膝!是的,波拿巴也曾卑躬屈膝過!為了當上大將軍,他娶了巴拉斯①的情婦。要善於等待,設法當上議員,緊跟政治動向,有時沉到海底,有時浮到浪尖,象德·維萊勒先生一樣,信奉意大利的格言:Colte-mpo,翻成法文就是『只要善於等待,一切將及時來到』。這位演說家追求權勢整整七年,是從一八一四年反對憲章開始的,那時他正好同你現在一樣年紀。錯就錯在你現在屈居人下,而你生來是該發號施令的。」

  ①巴拉斯(1755—1829),法國大革命時期國民公會議員,後來的督政府成員。

  畫家施奈爾到來,使夫妻兩個不得不打斷話頭,而這一席話引起了丈夫的深思。

  「親愛的朋友,」畫家握著官員的手說,「一個藝術家的忠誠是沒什麼用的,不過在目前情況下,我們還是忠於您的!我買了晚報。包杜阿耶已經任命為司長,並且授以榮譽勳位勳章……」

  「我是資格最老的,我已經服務二十四年了。」拉布丹微笑著說。

  「我和國務大臣賽裡齊伯爵相當熟;您如果想利用他的關係,我可以去見他。」施奈爾說。

  客廳裡漸漸賓客滿座,他們還不知道政府裡的動態。杜·勃呂埃沒有來。拉布丹夫人強顏為歡,比往日更加活潑、優雅,好象一匹在戰場上受了傷的坐騎,還能有力氣背負它的主人。

  「她真堅強,」有幾位夫人說,她們見她處在不幸中,有意對她特別親熱。

  「可是她曾經對德·呂蔔克斯下了不少功夫。」夏特萊男爵夫人向德·封丹納子爵夫人說。

  「難道您認為……?」子爵夫人問道。

  「可是拉布丹先生至少會得到十字勳章!」德·岡夫人為她的朋友辯護說。

  十一點鐘左右,德·呂蔔克斯出現了。要形容他那神情,只能說是一副憂鬱的眼鏡,一雙高興的眼睛;可是那鏡片把眼光掩蓋得這麼好,只有專門相面的才能看出他那惡魔的表情。他跑去握拉布丹的手,拉布丹沒法不讓他握。

  「我們要談一談,」他坐到美麗的拉布丹夫人身旁,她出色地接待了他。「唉!」他側目看她一眼說,「您真是了不起,我發現您跟我想像的一樣,在失敗之中還是那樣尊嚴。您知道嗎?一個高貴的人能夠名副其實是極少見的。那麼說,失敗沒有把您壓垮羅?您是對的,我們還會勝利的,」他在她耳邊說道,「你們還掌握著自己的命運,只要您能跟一個愛慕您的人聯合起來。我們好好商量商量……」

  「可是包杜阿耶不是已經得到任命了嗎?」她問他。

  「是的。」秘書長答道。

  「他已經受勳了嗎?」

  「還沒有,不過就會受勳的。」

  「那怎麼樣呢?」

  「您不懂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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