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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這兩小聲幹嚎對兩個高利貸者說來就算是笑了。他們向忒彌斯咖啡館走去。

  德·呂蔔克斯回到客廳裡,發現拉布丹夫人正風頭十足,丰姿嫣然,而平時愁眉苦臉的大臣此時也皺紋舒展,笑容可掬。

  「她能創造奇跡,」德·呂蔔克斯想道,「多難得的女人!一定要鑽透她的心底。」

  「她真好,您這位可愛的夫人,」侯爵夫人向秘書長說,「她就缺您的姓氏了。」

  「對了,她唯一的過錯就是生為一個定價專員的女兒,她將因投錯了門庭而沉淪。」德·呂蔔克斯答道,神情之冷淡同他不久以前談起拉布丹夫人來那種熱情形成鮮明對照。

  侯爵夫人把眼睛盯著德·呂蔔克斯。

  「您向他們投過去一個眼光,可沒逃過我的眼睛,」她指著大臣和拉布丹夫人說,「他擦掉了您眼鏡上的雲霧。你們兩個真有趣,搶這塊骨頭。」侯爵夫人正走過門口,大臣趕上去給她帶路。

  「怎麼樣,」德·呂蔔克斯對拉布丹夫人說,「您覺得我們的大臣如何?」

  「他很有魅力。真的,」她答道,故意抬高聲音,讓大臣的夫人聽到,「這些可憐的大臣們,只有認識他們,才能給予評價。那些小報和反對黨的誹謗歪曲了多少政治人物的形象,弄得人家終於也受了他們的影響;但是一旦見到了他們本人,這些先入之見倒反而對他們有利了。」

  「他是很好的。」德·呂蔔克斯說。

  「是啊,我敢說,人們是可以喜愛他的。」她天真地說。

  「親愛的孩子,」德·呂蔔克斯說,這回輪到他做出一副天真而調皮的樣子來,「您做了一件常人辦不到的事情。」

  「什麼呢?」她說。

  「您使人起死回生了。我本來不相信他還有感情,不信您問他的夫人!他的感情只剩下那麼一點點,剛夠用在一樁想入非非的奇遇上;您就儘量利用這一點點吧,到這邊來,別奇怪!」

  他把拉布丹夫人拉到小套間去,同她一起坐在長沙發上。

  「您是個詭計多端的女人,而我因此更愛您了,我悄悄跟您說,您是個出類拔萃的女人。我德·呂蔔克斯把您帶到這兒來,一切都得實話實說,對嗎?而況,當一個人是為了利益而戀愛時,那還是寧可要一個六十多歲的大臣而不要四十多歲的秘書長,這樣好處多而煩惱少。我是個戴眼鏡、頭上撲粉,讓花天酒地的生活淘幹了身子的男人,多漂亮的情人!哦,我有自知之明!如果一定要承認我的實用價值,我決不會同時又讓人覺得可愛,是不?除非是糊塗蛋才理會不到自己的處境。您儘管對我說真話,把您的底亮給我:我們現在是兩個合夥人,而不是情人。如果說,我有點兒變化無常的話,象您這樣秉性高貴的人,是不會斤斤計較這種小事,會放過我的;否則您就象寄宿學校的女學生,或是聖德尼街上的小市民一樣小心眼兒了!咳,不過你我是超乎這一切之上的。您看,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走了。您認為她不這樣想嗎?兩年前我和她還很相投呢,(我這個花花公子!)她只需給我寫一張條子,不長:我親愛的德·呂蔔克斯,您如能為我做某事,將不勝感激!那我就一定立即照辦,現在我們正在想辦法堵住她丈夫的嘴。你們女人只需犧牲一點歡樂就可以得到你們要的東西。好吧,去勾引大臣吧,好寶貝,我幫您忙,因為這對我有利。是的,我願意有一個能影響他的女人,他就逃不出我的手心了。現在他有時逃過我的手,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現在我只是用理智牽制他,而如果同一個漂亮的女人達成諒解,我就可以用他的癡情來牽制他,那是很牢靠的。所以,讓我們做朋友,分享您將得到的報酬吧。」

  拉布丹夫人懷著極大的驚奇聽著這一番奇特的自白。政治商人的天真幼稚驅散了一切驚奇的想法。

  「您認為他真的對我有心嗎?」她問道,已經落入了陷阱。

  「我瞭解他,我可以肯定。」

  「拉布丹的任命真的一定會簽字嗎?」

  「我今天早晨把文件交給他的。可是當司長還不算什麼,應該當稽查長。」

  「是的。」她說。

  「好吧,回去向大臣閣下賣弄風情吧。」

  「真的,」她說,「我今天晚上才瞭解您,您一點也不庸俗。」

  「就這樣,」德·呂蔔克斯回答說,「我們從此是老朋友,再不搞那含情脈脈,平添煩惱的愛情了,而是象攝政王時代那些明智之士那樣理解問題。」

  「您真堅強,我佩服您,」她微笑著向他伸出手去,「您知道,一個人為他的朋友做的事總是超過為他的……」

  她沒把話說完,就回到了客廳。

  「小寶貝,」德·呂蔔克斯望著她向部長走去,自言自語道,「德·呂蔔克斯現在可以問心無愧地轉過來反對你了!明天晚上,你向我獻茶的時候,獻給我的將是我不再想要的東西……一切都說清楚了!啊!人到了四十歲,還是會迷上女人的,可是已經沒人愛了。」

  他照著鏡子顧影自憐一番,認為自己作為一個政治人物還相當漂亮,可是到了西岱島上①,卻是個十足的殘廢人。然後,他走進客廳,此時拉布丹夫人正在收場。她精心準備好這場告辭,努力給每一個人留下最後的,優雅的印象,做得的確很成功。等她走後,一反沙龍的慣例,人人都讚歎:「真是個迷人的女人!」大臣則一直把她送到大門口。

  ①西岱,愛琴海中一小島,相傳有美神維納斯的廟,在古典詩文中為愛情之鄉的代名詞。

  「我相信您明天一定會想到我的。」他暗指那項任命。大臣回去後說,「高級職員的妻子討人喜歡的太少了,所以我為我們的收穫而高興。」

  「您不覺得她稍嫌主動一點嗎?」德·呂蔔克斯酸溜溜地說。

  女客們互相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光。大臣和秘書長之間的爭風吃醋使她們開心。這是巴黎女人最能心領神會的一種逗趣。她們之精於此道,實在令人嘆服。她們故意議論拉布丹夫人來激一激大臣和德·呂蔔克斯。一個說她鋒芒太露,追求太切;另一個把小家碧玉的風韻和大家閨秀的儀范作一番對比,以此來貶低賽萊斯蒂娜;而德·呂蔔克斯則象沙龍裡人們通常維護仇人那樣維護他所謂的情婦:

  「夫人們,也要對她公道一點!一個定價專員的女兒能這樣,不是也就夠不尋常的了嗎?要看看她的起點,再看她今天的地位:她還要到杜伊勒裡宮去呢!她有這個打算,她親口告訴我的。」

  「如果她是一個專員的女兒,」德·埃斯巴夫人微笑著說,「這對她丈夫的提升有什麼妨礙呢?」

  「如今的風氣就是這樣,不是嗎?」大臣夫人咬著嘴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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