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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親愛的,」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向路易十八的最後一個情婦費羅伯爵夫人說道:「巴黎真是獨一無二!誰也沒有料到,也不知從哪裡就會忽然跑出來這樣一個女人,她看起來真是無所不能而又無所不欲!……」

  「她就是什麼都要,什麼都能辦到。」德·呂蔔克斯得意洋洋地說道。

  此時,狡黠的拉布丹夫人正在大臣夫人斯蒂萊跟前下功夫。前一天她已通過德·呂蔔克斯知道了這位夫人的弱點。她撫摸得她舒舒服服,卻又好象沒碰到她。然後她得體地沉默下來。因為德·呂蔔克斯出於愛她之故,已經把這個女人的脾氣告訴了她。前一天,他對她說:特別注意別說話太多!這真是代價高昂的愛情的見證!貝特朗·巴雷爾①曾留下一句絕妙的箴言:切勿打斷一個舞興方酣的女人去給她忠告。為了使這一章女兒經完整起見,還可以加上一句:切勿責怪一個自我表現的女人!談話轉入了一般話題,拉布丹夫人不時插上一兩句,就象一隻訓練有素的貓,把腳爪縮在絨毛裡,再用腳掌去摸她女主人的花邊。就動心而言,大臣是極少有非非之想的。王朝復辟時期再也找不出一位象他那樣與獻殷勤絕緣的政治家,諸如《鏡報》、《潘多拉》、《費加羅》等反對黨的報紙,在他身上也找不出一絲可指責的輕浮的脈搏。他的情婦就是《星報》②。奇怪的是,這份報紙居然在患難中一直對他忠誠,當然它也因此得利不少!拉布丹夫人是知道這點的。但是她也知道,有時古堡裡會出現鬼精靈。於是她就下功夫讓大臣妒嫉德·呂蔔克斯好象在享受著的,尚未落實的幸福。此時此刻,德·呂蔔克斯念著賽萊斯蒂娜的名字,舌頭都酥了。為了幫助他心目中的情婦發跡,他在八隻耳朵的密談中不遺餘力地向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紐沁根夫人和伯爵夫人說明,她們應當把拉布丹夫人納入她們的聯盟之中,德·岡夫人支持他的意見。一個小時之後,大臣已經給搔到癢處了,拉布丹夫人的氣質討他歡心;他的妻子也給這個妖精迷上了,剛向她發出邀請,要她隨時都可以來。

  ①貝特朗·巴雷爾(1755—1841),法國大革命時期國民公會議員,公安委員會成員,主張對反革命嚴厲鎮壓。

  ②《星報》,查理十世時極端保王派報紙,為維萊勒的喉舌,維萊勒一下臺,該報也停刊。

  「因為,我親愛的,」大臣夫人對賽萊斯蒂娜說,「您丈夫很快就要升司長了。大臣的意思是想把兩個司合併起來,設一個主任,所以您那時就是我們圈子裡的人了。」

  大臣閣下引著拉布丹夫人去看一間因反對派攻擊其陳設奢華而出名的房間,向她證明新聞界多無聊。他把胳膊伸給了她。

  「真的,夫人,請您經常光臨,那我們——伯爵夫人和我——將很榮幸……」

  他向她表示了與大臣身分相稱的殷勤。

  「可是,大人,」她說著向他遞過一個女人專門為這種場合準備著的眼神,「我覺得這可在您了。」

  「怎麼?」

  「您能給我這個權利。」

  「您能解釋一下嗎?」

  「不,我到這兒來之前自己就說好決不能低級趣味到求人的地步。」

  「說吧!這一類的申請表格並不算出格!」部長笑著說。

  沒有比這種無聊的蠢話更能逗得那些一板正經的人眉開眼笑了。

  「一個處長的妻子經常到這裡來是有點可笑的,而司長的妻子到這裡來就不算出格了。」

  「就算是這樣吧,」大臣說,「可您的丈夫是個不可缺少的人,他已得到任命了。」

  「您說的確實是真話嗎?」

  「您要到我辦公室來看看他的委任狀嗎?這項工作已經完成了。」

  「好吧。」她和大臣單獨在房間的一角,大臣的急切態度有點可疑,「讓我告訴您,我可以報答您……」

  她正要把她丈夫的計劃告訴他,德·呂蔔克斯踮著腳尖走過來了。他故意踩得地板咚咚響,為的說明他不願意顯得聽見了他剛才聽到的話。大臣很不高興地望了一眼這個落入陷阱的老花花公子。德·呂蔔克斯急不能待地要把他的獵獲物弄到手,異乎尋常地催人事部門趕緊辦這件事,已經把文件交到大臣手裡,打算第二天親自交到他自以為是他的情婦的手裡。就在這個時候,大臣的僕人出現了,他神秘地告訴德·呂蔔克斯說他的跟班要他立即把這封信交給他,說是非常重要的。

  秘書長取了一盞燈來,看到以下幾個字:

  我一反常規,現在大廳恭候,有急事刻不容緩,請來洽談。

  您的僕人

  高布賽克

  秘書長一認出這個簽名來就不寒而慄。可惜書上不能印出他的真跡,對那些喜歡從簽字來猜測本人性格的人,這一簽名一定是很珍貴的。如果有任何草書能表現出一種動物的話,那麼肯定,這個名字的第一個字母和最後一個字母就形成了一張鯊魚的血盆大口:貪得無厭,永遠張著,抓住一切,吞噬一切,強者弱者都在所不免。那信的字跡不可能按原樣排出來,因為太細、太密,儘管很整齊。不過可以想像。那句話只占了一行。只有貼現商的智慧才想得出這樣一句話:傲然發號施令,而又嚴酷地無懈可擊;言簡意賅,而又滴水不漏。如果不知道高布賽克是什麼人,單從他不必發命令,僅憑這樣一行字就能把對方呼之即來這一點,你會猜想他是希臘街的那位鐵面無私的財政部長。因此,德·呂蔔克斯就象獵狗聽到獵人的召喚一樣,立刻放棄追蹤,跑回家去,一路上想著自己危難的處境。您可以想像一位司令員剛聽到副官報告:「現有新增敵軍三萬包抄我側翼。」只消一句話就可以說明羊腿子和高布賽克為什麼雙雙到達戰場——他們兩人都在德·呂蔔克斯家。晚上八點鐘,馬丹·法萊克斯靠著付了三法郎的嚮導和前一站準備好的驛車,象插翅似地飛回來了,帶著注明前一天日期的買地文書。米特拉爾立刻把他帶到了忒彌斯咖啡館,地契就轉到了兩個高利貸者的手裡,他們兩個就急急忙忙往部裡走,不過是步行去的。鐘響了十一點,德·呂蔔克斯見到兩個不祥的身影,那鷹一般的目光象槍彈一樣直射,象炮火一樣明亮,不禁打了個寒戰。

  「什麼事,二位老爺?」

  兩個高利貸者冷若冰霜,無動於衷。羊腿子指指手裡的卷宗,又指指那跟班的。

  「上我書房去吧。」德·呂蔔克斯說,用手勢打發走了跟班。

  「您對法文領會得可真透徹。」羊腿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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