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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請您多多原諒,先生,』他過了一會說,『我很痛苦,我的健康使我十分憂慮。我最近遇到的煩惱事情嚴重干擾了我的生活,因此我必須採取上面這一重大措施。』

  「『先生,』我對他說,『我首先要感謝您對我的信任,我不願意辜負這種好意,因此我必須讓您知道,您這樣做就把您的……其他兒女的繼承權完全剝奪了。他們也是您家的人,即使他們是您從前愛過而現在失了寵的一個婦人生養的,他們也應該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我向您聲明,您托我辦的事情,我感到萬分榮幸,可是,如果他們的前途沒有保障的話,我是不能接受的。』

  「這幾句話使伯爵顫抖得很厲害。他眼淚奪眶而出,緊握著我的手說:

  「『我以前還沒有深知您。您剛才的話使我感到又高興又難過。我們在附件的條文裡把這些孩子應得的遺產定下來吧。』

  「我把他一直送到事務所門口,這種正義行為使他感到滿意,我似乎看見他露出喜悅的神情。

  「你看哪,卡米葉,年輕女人家就是這樣墮入深淵的。有時只要跳一回對舞,在鋼琴旁邊唱一支歌,或作一次郊遊,就會釀成天大的禍事。受了虛榮、傲慢的鼓動,輕信人家一個微笑,或者由於瘋狂,或者由於糊塗,就弄到身敗名裂。羞恥、悔恨和貧窮,這是地獄裡面的三個女神,只要婦女們一旦有了過失,就一定馬上落在這三個女神的手裡……」

  「可憐的卡米葉瞌睡得要死了,」子爵夫人打斷訴訟代理人的話說,「去吧,好孩子,去睡覺吧,用不著看到這些叫人毛骨悚然的情景,你的心也會保持純潔和有德行的。」

  卡米葉·德·葛朗利厄明白了她母親的意思,走出去了。

  「您的話有點過分了,親愛的但維爾先生,」子爵夫人說,「訴訟代理人既不是母親,也不是說教者。」

  「可是報上的新聞還要……」

  「可憐的但維爾!」子爵夫人打斷了訴訟代理人的話說,「想不到您會講這樣的話。您以為我會讓我的女兒看報麼?請您講下去吧,」她停了一會又說。

  「伯爵把他的產業轉移給高布賽克的手續辦妥之後,過了三個月……」

  「我的女兒不在這裡了,您可以把雷斯托伯爵的名字說出來了,」子爵夫人說。

  「好吧!」訴訟代理人說,「這一幕戲過後很久,我還沒有收到那個要我保管的附件。在巴黎,訴訟代理人整天忙於應付川流不息的事務,對於主顧們的案子,也只能按照主顧們本人關心這些案子的程度來加以注意,當然,我們特別照顧的案子不在此例。可是,有一天,那高利貸者在我的家裡吃晚飯,吃完飯的時候,我說很久沒有聽到雷斯托先生的消息了,問他知不知道什麼原因。

  「『原因倒非常清楚,』他回答我說,『這個紳士快要死了。他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他不知道怎樣消愁解悶,最後必然讓愁悶憋死。生活是一種勞動,一門手藝,要學會它就非費點勁兒不可。當一個人嘗盡了生活的苦頭,懂得了什麼叫做生活的時候,他的神經就堅強起來,獲得一定的韌性,能控制自己的感受性;他把自己的神經鍛煉成為鋼制彈簧,雖然屈曲卻不致折斷;腸胃若是好的話,受過這種鍛煉的人就會和著名的黎巴嫩柏樹一般長壽。』

  「『伯爵快死了?』我說。

  「『可能,』高布賽克說,『他的繼承案件夠你做的了。』

  「我瞧著這個傢伙,想試探他一下,就對他說:『伯爵和我,我們是您所關心的僅有的兩個人,請您給我解釋一下什麼原因。』

  「『因為只有你們才真心信賴我,不耍花樣,』他回答我說。

  「雖然聽了這個答覆,我能夠相信,即使那個附件失落了,高布賽克也不會利用他的地位吞沒伯爵的財產,我還是決定去看伯爵。我藉口要辦案子,就出門了。我很快到了海爾德街。我被領進一間客廳,伯爵夫人正在客廳裡和孩子們玩耍。她聽到僕人通報我的名字,便急急忙忙站起來迎接我,然後坐下來,一句話也沒有說,用手指著爐火旁邊一張空著的安樂椅請我坐。她裝出一副莫測高深的假面孔,上流社會的婦女慣于用這種假面孔掩飾她們的情感。憂愁已經使這張臉變得憔悴了:這張臉,現在只剩下往日最動人的秀美輪廓作為她的姿色的見證。

  「『夫人,我非和伯爵先生說句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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