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生活的煩惱(40)_巴爾札克

四十

　　我又做了一個手勢表示抗議。

　　「這，」她繼續說（女人從來不會拒絕把話說完），「這是眼看著仙女建造的房子往下坍塌呀！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們上了車，阿道爾夫見我傷心便問我怎麼啦。我象人們遇到煩惱心裡痛苦時那樣回答他：『沒怎麼。』於是他拿起單片眼鏡開始欣賞愛麗舍田園大道的行人，我們在去杜伊勒裡宮散步之前本來就準備在大街上繞一圈。後來，我突然焦躁起來，我感到一陣心煩。回到家裡，我竭力裝出微笑的樣子說：『你對我的打扮還什麼都沒有說呢！』『哦！真的，你的裙衫和德·菲什塔米奈太太那件差不多。』他一轉身，走了。第二天，我有點生氣，這，您是可想而知的。我們在我房裡的火爐邊快吃完早飯時——我永遠忘不了那情景——女工來討圍脖錢。我把錢付給她後，她向我丈夫行禮問好，倒好象他們是老相識似的。我藉口結帳追上了她，我對她說：『他為德·菲什塔米奈太太的圍脖付的錢比我這條少些。』『我敢起誓，太太，是一樣的價錢，先生沒有講價。』我回到我的房間，我覺得我的丈夫笨得象……」

　　她停了停，又說：「象一個剛由細木工變成的主教①。『我明白，朋友，我永遠只是和德·菲什塔米奈太太差不多。』『我看得出你想就圍脖的事談些什麼！好吧，是這麼回事，那是我送她的生日禮物。你讓我怎麼辦呢？過去我和她非常要好……』『哦！你們過去的關係比現在還密切嗎？』他不回答這個問題，只對我說：『這純粹是精神上的。』他拿起帽子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去咀嚼他那了不起的人權宣言。他沒有回來吃晚飯，夜間回家也很晚。我向您起誓，我在我房裡爐火旁邊哭得淚人兒似的。我允許您嘲笑我，」她看著我說，「我為我新婚女子的幻想破滅而哭泣，我也因為我上當受騙懊惱得流淚。我想起了那女裁縫的笑！啊！她的笑使我憶起了那許多女人的笑，她們笑我在德·菲什塔米奈太太家象個小女孩。我是在真心地哭呀！直到那時，我才相信我丈夫身上的許多東西已不復存在了，而年輕婦女卻總是執拗地幻想這些東西尚未消失。這小小的煩惱蘊含著多少巨大的痛苦啊！你們都是些粗俗的傢伙！沒有哪個女人不工于心計，她們都善於用漂亮的謊言裝飾面紗，以便對你們掩蓋她的過去，而你們這些人卻……不過，我還是報了仇。」

　　①有一條諺語：「主教成了細木工」，指一個人由景況優越到處境危艱。巴爾札克用其反義。

　　「太太，」我對她說，「您教導小姐快出格了。」

　　「這倒是真的，」她說，「我另外抽時間告訴您結尾吧。」

　　「這樣，小姐，您也看見了，」我說，「您以為您買的是圍脖，您脖子上得到的卻是小小的煩惱。假如您讓人送給您一條圍脖……」

　　「那就是大煩惱了，」體面女人說，「就此打住吧。」

　　這個故事的教益是：戴圍脖時不應該考慮過多。古代預言家早就稱塵世為煩惱之穀了，可就在那時，東方人在憲政當局許可之下，除妻妾之外還可以擁有漂亮的女奴呢！在「十字架」①和沙朗通之間的塞納河谷地帶，法律只允許一夫一妻，那我們又該叫它什麼之穀呢？

　　①「十字架」指瓦勒裡安山，從前山上豎了一個象徵耶穌受難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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