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生活的煩惱(34)_巴爾札克

三十四

　　婚後第二月的夫君

　　兩個年輕的已婚女子，卡羅琳娜和斯泰法妮，前來參加德·菲什塔米奈太太舉行的舞會，她倆在聖奧諾雷區遐邇聞名的瑪謝弗女子寄宿學校裡是極親密的朋友。她們這次閒談是在小客廳的一扇窗戶下面進行的。

　　氣候異常炎熱，一位男士在這兩個年輕婦女之前早已想到來這裡呼吸夜間的空氣，因此他早就呆在陽臺的這同一個角落了。由於窗前花樹濃密，這兩個女友便以為四周無人。

　　這位男士是本書作者的密友。

　　兩位已婚女人中的一位正好站在窗洞這邊的角落裡，她在注視這間小客廳和其他沙龍時，算得上是在監視這些場所。

　　另一位站在窗洞這邊避風的地方，這裡掛著平紋細布窗簾和絲綢窗簾，風小一些。

　　小客廳空無一人，舞會業已開始；一張張牌桌還沒有撤去，綠絨桌面上的紙牌還裝在直接稅局規定的纖巧盒子裡。

　　已經開始跳第二輪四組舞了。

　　凡是舞會的常客都很熟悉，一次盛大晚會進行到這個階段時該是什麼樣的情景：客人還沒有到齊，而每間客廳都坐滿了人，這一刻往往會引起女主人一時的恐懼。儘管不好相比，這的確和一次戰役裡決定勝負的時刻有些類似。

　　這一來您就會明白，一個應當嚴守的秘密如何在今天會榮幸地見諸印刷品。

　　「怎麼樣，卡羅琳娜？」

　　「怎麼樣，斯泰法妮？」

　　「那麼？」

　　「那麼？」

　　兩人都歎了口氣。

　　「你再也想不起來我們約定的事啦？……」

　　「不對……」

　　「那麼，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我老不能自個兒行動，我們在這裡也差點沒時間聊天……」

　　「哎呀！要是我的阿道爾夫也這麼行事！」卡羅琳娜叫道。

　　「我和阿爾芒的事你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他當時向我獻……不知為什麼都管這叫殷勤……的時候……」

　　「是的，我那時很欣賞他，我覺得你非常幸福，你找到了理想的人，你！那是個英俊的男人，老穿得那麼整齊，戴著黃手套，鬍子剃得乾乾淨淨，皮靴擦得鋥亮，襯衫雪白，清清爽爽，對你關懷備至……」

　　「說呀，說下去。」

　　「總而言之，是個體面的男人。他的談吐帶著女性的溫柔，沒有一絲一毫的唐突，而且滿口答應使你又幸福，又自由！他說的話就象貼了紅木似的，句句都像是鑲著花邊，披著披肩；他說的話再不怎麼的，裡面也仿佛聽得見馬車滾動的聲音。他送你結婚禮物時那份豪華，簡直就是個百萬富翁。在我印象裡，阿爾芒就象絲絨和羽毛襲皮做成的丈夫，你全身都會裹在這件羽毛皮筒裡。」

　　「卡羅琳娜，我丈夫用煙草。」

　　「好吧，我那位也抽煙呢……」

　　「可是我那位是吸煙，親愛的，就象傳說裡拿破崙那樣用鼻子吸，而我卻非常厭惡煙草。他知道這點，這魔鬼，所以戒了七個月……」

　　「所有的男人都有這個習慣，總得讓他們用點什麼吧。」

　　「你一點也想像不出我受的那份折磨。夜裡，他打噴嚏老把我驚醒。我睡覺時一動，鼻子就碰到灑在枕頭上的煙屑，我把煙屑一吸進鼻孔就會象炮眼裡的炸藥似的爆炸開來。這惡棍阿爾芒好象對這種異外的響聲習以為常了，他這人根本就吵不醒。我們家到處是煙草，不管怎麼說，我可並沒有嫁給煙草專賣局呀！」

　　「如果你丈夫人老實，性格也好，這點麻煩又算什麼呢，親愛的！」

　　「哎呀！他冷漠得象石頭，刻板得象老頭，話多得象哨兵。他屬什麼都滿口答應卻仍然我行我素那類人。」

　　「你叫他別這樣呀！」

　　「試過了。」

　　「怎麼樣呢？」

　　「怎麼樣！他威脅我，要把他需要用的錢從每月給我的生活費裡扣除出去，以便擺脫我……」

　　「可憐的斯泰法妮！這簡直不是人，是個魔鬼……」

　　「是個冷靜而又有條不紊的魔鬼。他還戴假髮，而且每天晚上……」

　　「每天晚上？……」

　　「別著急呀！……每天晚上他都要盛一杯水放七個假牙。」

　　「你這場婚姻是怎樣的陷阱呀！阿爾芒總該很富有吧？……」

　　「誰知道呢！」

　　「哦，上帝！不過，我覺得你好象不久就會變得很不幸……或者說，很幸福。」

　　「你呢，親愛的？」

　　「我嗎，到目前為止，只有一根針刺著我的心，不過這讓人實在受不了。」

　　「可憐的孩子！你還不瞭解自己的幸輻呢，好吧，說下去。」

　　這時，年輕女人在她女友的耳邊說起悄悄話來，聲音那麼小，連一個字也聽不清。她們的談話在重新開始，或者不如說在行將結束時，得出了某種結論。

　　「你的阿道爾夫嫉妒嗎？」

　　「嫉妒誰？我們倆成天寸步不離，親愛的，正是這一點讓人煩惱。受不了哇！我連哈欠也不敢打，隨時隨地都得扮演多情妻子的角色，這太累人了。」

　　「卡羅琳娜？」

　　「怎麼？」

　　「小傢伙，你準備怎麼辦？」

　　「順從唄，你呢？」

　　「得把煙草專賣局打倒……」

　　這小小的煩惱會逐漸證明，就個人的失望而言，男女雙方半斤八兩，誰也不欠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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