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生活的煩惱(3)_巴爾札克

三

　　一天，這位幸福的法官，走運的工程師，好運氣的船長，心滿意足的訴訟代理人，殷實業主的福星高照的獨子，總而言之，這位阿道爾夫由全家作陪來您府上晚餐。

　　您的千金卡羅琳娜對她那微微鼓起的腰身顯出十二萬分的驕傲。所有的女人第一次懷孕時都會擺出這樣一副無傷大雅的嬌態。正如士兵第一次參戰之前總要精心打扮一番，這些女人此時總喜歡裝出臉色蒼白痛苦不堪的神氣。她們象煞有介事地站起身來，走路時顯出最有趣不過的扭捏姿態。還是花兒時，她們已掛了果：她們搶先生育了。

　　這一切矯揉造作都極為動人……初次時。

　　當了阿道爾夫岳母的尊夫人這時穿了一件高強度的緊身胸衣。她女兒一笑，她便哭；卡羅琳娜一炫耀幸福，她便把自己的幸福隱藏起來。晚飯後，親家母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猜出了不可思議的事。

　　您的妻子懷孕了！這消息引起了哄動，一位中學的老朋友笑著對您說：「哦！您又重蹈我們的覆轍啦？」

　　您對明天的診斷還抱著一線希望。您是個有血性的人，您感到無地自容。您多麼希望她是水腫呀！然而醫生卻確診為懷了「小老么」！

　　謹慎的丈夫為此一定會去鄉下或去意大利作一番旅行。

　　總之，你們家出現了異常尷尬的氣氛，你們夫妻之間相處極不自然。

　　「怎麼！你這個老傢伙，你不覺得害臊，竟……？」一個朋友在大街上對您這麼說。

　　「嗯，不錯！你也照這麼幹吧，」您氣鼓鼓地反駁說。

　　「怎麼，在你女兒……的日子？……這是傷風敗俗呀！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這可是出乖露醜呀！」

　　「我們象在林子裡被盜了似的，」您女婿家裡的人這麼說。

　　象在林子裡！對岳母來說，這倒是句別致的話。

　　這一家人惟願這個把他們能繼承的財產割成三份的孩子象所有老人生的孩子一樣是個瘰癘病患者，殘廢，早產兒。他生下來能成活嗎？

　　這家人憂心忡忡地等待著您妻子分娩。這種憂慮在貝裡公爵夫人懷孕期間也曾襲擾過奧爾良家族：第二個若是女兒，就會使王位落到兄弟這一房，不必付出「七月」那樣昂貴的代價。然而亨利五世①奪去了王冠。自那以後，奧爾良家族不得不孤注一擲：後來的事件助他們取得了勝利②。

　　母親和女兒分娩的時間相隔九天。

　　卡羅琳娜的第一胎是個蒼白瘦弱的小女孩，沒有成活。

　　她母親的最後一胎是個極漂亮的小男孩，重十二斤，還長了兩顆牙齒，一頭美好的濃發。

　　十六年來您始終想抱貴子，令人煩惱的夫妻生活使您喜出望外，這還是第一次。

　　懷孕分娩使您那位煥發了青春的妻子喜逢了所謂女人的「聖馬丁之夏」③：她奶孩子，她竟然有奶！她氣色極佳，皮膚白裡透紅。

　　①亨利五世即波爾多公爵（1820—1883），貝裡公爵之子，被其祖父查理十世立為王位繼承人。

　　②後來的事件指法國七月革命，七月王朝時期王位落入波旁家族的幼支奧爾良公爵之手。

　　③指十月份夏天炎熱的迴光返照時期。此處指女人四十歲以後身體和感情重新煥發了青春。

　　四十二歲了，她還擺出年輕女人的樣子：她買緊身襪，她散步時讓保姆跟隨身後，她繡無邊軟帽，裝飾兒童帽。亞曆山德琳娜拿定了主意，她得對女兒進行示範教育。她令人陶醉，她美滿幸福。

　　不過，這一切仍舊是煩惱，是您的小煩惱，是您女婿的大煩惱。這是兩種不同的煩惱；您和您妻子的煩惱倒是共同的。說到底，您還是為您當了小老么的父親感到格外自豪，因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親愛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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