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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第二天午後一時左右,巴黎神職人員中最傑出的教士之一,布羅塞特神甫,邁步穿過葛朗利厄府的院子。他的步子邁得那樣謹慎,神秘,安詳,莊重,甚至威嚴,當稱之為僧侶的步伐。這是聖日耳曼區的一位本堂神甫,一八四〇年被指定擔任空缺的主教職位——他曾三次拒絕的那個職位。

  他矮小、瘦削,年紀五十歲上下。面孔象老婦人那樣蒼白,由於守齋而表情淡泊,由於承受種種痛苦而佈滿皺紋。這張傳教士的面孔上長著一雙黑眼睛,炯炯的目光反映著篤信宗教的熱忱,但一種與其說是神秘不如說是深邃的表情使之顯得並不那麼咄咄逼人。他登上臺階的時候臉上幾乎掛著微笑,因為他對促使教徒把他請來的重大情況頗不以為然,但公爵夫人是個慷慨的施主,把花在本教區真正窮苦人身上的時間拿點出來聽她進行無罪的懺悔,還是值得的。聽到通報神甫已到,公爵夫人站起身來,在客廳裡邁了幾步,迎上前去。只有接待紅衣主教、主教、普通教士,比她年長的公爵夫人和王族成員,她才給予這種禮遇。

  「親愛的神甫,」她親自給他讓座,小聲地說,「我在從事一項相當惡毒但可以引出大好結果的陰謀之前,需要求助於您權威的經驗,我希望您告訴我,在靈魂得救的道路上,我是否會因此遇到荊棘……」

  「公爵夫人,」布羅塞特神甫說,「不要把宗教上的事情同世俗事務混為一談,它們常常是互不相干的。首先,請問是什麼事兒?」

  「您知道,我女兒薩賓娜痛不欲生,生命危在旦夕。杜·愷尼克先生遺棄她,與德·羅什菲德太太私通。」

  「這事很惡劣,很嚴重。可是,您知道我們親愛的聖弗朗索瓦·德·薩勒①對這種問題是怎麼說的。總之,請想想居榮太太②,她抱怨夫妻恩愛的表現中缺少神秘主義,她若是看到她丈夫有位德·羅什菲德太太,可能會非常高興。」

  ①見本卷第274頁注①。

  ②居榮太太(1648—1717),居榮·杜·謝諾瓦的妻子,法國神秘主義者,鼓吹宗教狂熱,有多種著作問世。

  「薩賓娜實在太溫柔了,十足是一個信奉基督的好妻子,但她對神秘主義沒有絲毫興趣。」

  「可憐的少夫人!」神甫狡猾地說,「您找到了什麼辦法來挽救不幸呢?」

  「親愛的神師,我犯了罪,我想派個漂亮的小先生去勾引德·羅什菲德太太。這人意志堅強,滿腦子的歪才,肯定能叫德·羅什菲德太太丟掉我的女婿。」

  「我的女兒,我們在這兒,不是在告罪亭,」神甫撫摩著下巴說,「我無需以審判者的身分對待您。從世俗的眼光來看,我承認這可能有決定性作用……」

  「我覺得這辦法實在下作!……」她又說。

  「為什麼?一個基督教徒的職責無疑是把墮落的女人從邪道上拉回來,而不是把她推得更遠。可是,當有人在邪路上走得象德·羅什菲德太太一樣遠的時候,就不是靠人的力量,而是靠主的力量來挽救這些罪人了。對她們尤其要使用雷霆萬鈞的力量。」

  「神師,」公爵夫人接著說,「我感謝您的寬容。可是我想到,我女婿是個勇敢的布列塔尼人。那位可憐的夫人①魯莽舉事期間,他表現得很英勇。如果那位負責勾引德·羅什菲德太太的冒失青年同卡利斯特發生爭執,結果可能發生決鬥……」

  ①指貝裡公爵夫人于一八三二年在旺代舉事反對路易-菲力浦一事。參閱本卷第22頁注③。

  「公爵夫人,您考慮得很周到,說明在這些曲折的道路上,我們總會遇到一些障礙物的。」

  「親愛的神師,我找到了辦法,做一件大好事,把德·羅什菲德太太從她現在走的邪道上拉回來,把卡利斯特還給他的妻子,也許還可以把一個失去了理智的可憐人從地獄裡拯救出來……」

  「那麼,為什麼還要徵求我的意見呢?」神甫微笑著說。

  「啊!」公爵夫人接口說,「不得不放肆地做出相當醜惡的行為……」

  「您不想偷盜任何人吧?」

  「相反,我很可能要花很多錢。」

  「您不誣衊人吧?您不……?」

  「噢!」

  「您不損害他人吧?」

  「唉!唉!我也說不太清楚。」

  「來,說說您的新計劃看。」神甫變得好奇起來。

  「我乞求聖母給我啟示之後跪在跪凳上想,如果不採取以新換舊的辦法,而是讓德·羅什菲德先生來趕走卡利斯特,都我就是用另一件並非不大的好事來做一件大好事。當然要說服德·羅什菲德先生領回他的妻子:與其助惡,不如為我女兒行善……」

  神甫瞅著這位葡萄牙女人,沉吟了片刻。

  「您能想出這個主意顯然很不容易……」

  「所以,我謝了聖母。」善良而謙虛的公爵夫人說,「我已許願除了連誦九日經外,送一千二百法郎給一戶窮人,如果我成功的話。可是,我把這計劃告訴德·葛朗利厄先生時,他笑了起來,並對我說:到了你們這年紀,我發誓,你們都象著了魔一般。」

  「公爵先生以丈夫身分說的話正是您打斷我的時候我要給您的回答。」神甫接著說,禁不住微微一笑。

  「啊!神師,如果您贊成這個主意,那麼您贊成實施的辦法嗎?有個匈茲太太,是聖喬治區的貝阿特麗克絲,關鍵是在她家裡做我想在德·羅什菲德太太家裡做的事,以便侯爵領回他的妻子。」

  「我相信您不會做任何壞事,」神甫機智地說。他取得了必要的結果,不想知道得更多。「萬一您良心感到不安,還可以徵求我的意見。」他補充說,「如果不是給聖喬治街的那位太太又一個製造醜聞的機會,而是給她一個丈夫呢?……」

  「啊!親愛的神師,您糾正了我計劃中的唯一壞事。您不愧為主教,我希望在歸天之前能稱呼您:『紅衣主教閣下。』」

  「所有這一切,我只發現一個缺點。」神甫又說。

  「什麼缺點?」

  「如果德·羅什菲德太太一方面與丈夫言歸於好,一方面與男爵先生保持關係呢?」

  「這是我的事了。一不做,二不休……」

  「不好,很不好。」神甫接口說,「任何事情,習慣都是少不了的。您爭取招募一個情場上的老油子,利用他,自己不要露面。」

  「啊!神甫先生,如果我們利用地獄,上天會同我們在一起嗎?」

  「您不是在作懺悔,」神甫重複說,「救您的孩子吧!」

  善良的公爵夫人對神甫非常滿意,一直把他送到客廳門口。

  如同我們見到的那樣,暴風雨威脅著德·羅什菲德先生。

  他在匈茲太太那裡完全象有婦之夫在貝阿特麗克絲那裡一樣,目前正享受著一個巴黎男子所能指望的最大幸福。公爵曾恰如其分地告訴他妻子:看來無法打亂這如此美滿的生活。

  這種推測使我們不得不略微講一點德·羅什菲德先生自從被妻子貶成棄夫以來的生活細節。那時我們就會明白我國法律和風俗在處境相同的兩性身上造成的巨大差別。凡對棄婦而言變成不幸的事,對棄夫來說則變成了福氣。這種明顯的對比也許促使不止一位少婦決心保持夫婦關係,並象薩賓娜·杜·愷尼克那樣,自由選用最有害的或最無害的美德在家裡進行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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