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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阿爾貝·德·薩瓦呂斯先生是薩瓦呂斯伯爵的私生子(噢!我向您洩露了這個內情,請您保守秘密),如果他當選議員,就會在魯克塞的案子裡做我們的律師。父親對我說,魯克塞以後是我的財產,我要住在那兒,那兒才美哩!要是看到偉大的瓦特維爾創立的這份美好的產業毀掉,我會非常痛心的……」

  「見鬼!」阿梅代走出呂蒲公館時,自言自語道,「這個姑娘可不傻。」

  德·沙馮庫爾先生是個保王黨,大名鼎鼎的「二百二十一人」①中的一員。因此,七月革命以後,他仿照英國torys反對whigs②的辦法,鼓吹既宣誓效忠又和現行秩序進行鬥爭的理論。這個理論沒有受到正統派的歡迎,他們失敗之余,寧可為意見不同而分裂,主張消極抵抗,聽天由命。由於德·沙馮庫爾先生在自己黨內不受信任,在路易-菲力浦中庸政府的支持者眼中,就成了最適當的人選;他們寧願他的溫和主張取勝,也不願看見一個共和黨人把狂熱者和愛國者的選票都抓到手裡。德·沙馮庫爾先生是貝桑松德高望重的人物,代表了一個古老的議員世家。他的家產約有一萬五千法郎的歲入,誰看著都不會眼紅,何況他還有一個兒子和三個女兒。有這樣的負擔,一萬五千法郎的年收入就算不了什麼了。在這種情況下,做父親的仍能廉潔奉公,自然受到選民的尊重。選民們陶醉于議會道德的崇高理想,正象池座裡的觀眾陶醉于臺上表演而自己難得實行的高尚情操。德·沙馮庫爾夫人已經四十歲,是貝桑松的美人之一。議會開會期間,她就住到一個小田莊上去精打細算地過日子,以便省下錢來,供德·沙馮庫爾先生在巴黎開銷。冬天,她每星期二體面地在家招待一次賓客;但她還是很懂得持家之道。德·沙馮庫爾的公子二十二歲,和一個名叫德·沃謝爾的青年紳士交情極好;此人不比阿梅代有錢,和他是同窗好友。他們一起在格朗韋爾散步,一起外出打獵。他們形影不離是出了名的,人家也就請他們一起去鄉間小住。羅薩莉和德·沙馮庫爾的幾個女兒是知己,她知道那三個年輕人之間無話不談。她想,要是德·蘇拉先生說話說漏了嘴,那肯定也是對他的兩個知心朋友說的。而德·沃謝爾先生和阿梅代一樣,對自己的親事已經打好了主意:他想娶沙馮庫爾姐妹中的老大維克圖瓦,一位老姑媽答應結婚時給她一個歲入七千法郎的田莊和十萬法郎現款。維克圖瓦是這位姑媽的教女,最得她寵愛。所以對雄心勃勃的阿爾貝會給德·沙馮庫爾先生帶來什麼危險,沙馮庫爾的公子和沃謝爾顯然會向他發出警告。但是,羅薩莉覺得這樣還不夠,她用左手給省長寫了一封匿名信,署名「路易-菲力浦的一個朋友」,她在信中告訴省長,阿爾貝·德·薩瓦呂斯正暗中準備參加競選,使省長領悟到一個保王黨演說家給貝裡耶幫助是何等危險;她還向省長揭露了這位律師兩年來在貝桑松深謀遠慮的所作所為。省長是個幹練的人,和保王党是死對頭,一心效忠七月政府,總之,格勒奈爾街的內政部對他的說法是:「我們在貝桑松有個好省長。」省長看了信,遵照信中的囑咐,把信燒了。

  ①一八三〇年三月十五日,二百二十一名議員投票通過反對波利尼亞克內閣和查理十世的請願書,揭開了七月革命的序幕。

  ②英文,前者:托利黨人:後者:輝格黨人。

  羅薩莉想教阿爾貝落選,好讓他在貝桑松再留五年。

  選舉是各黨之間的一場鬥爭,內閣為了取勝,通過選定合適的鬥爭時間,來選擇有利的鬥爭場地。這樣,選舉定在三個月以後舉行。如果一個人一生的成敗全在一次選舉的話,那麼,從下令召集選舉團到選舉團真正選舉的那一天為止,日常生活仿佛都停頓下來了。因此,羅薩莉懂得在這三個月裡,阿爾貝忙東忙西,給她留下了多少活動餘地。她說服瑪麗埃特把阿爾貝寄往意大利的信,和從意大利寄給他的信全交給她,她向瑪麗埃特許願(這是她以後自己說出來的),說將來要同時雇用她和熱羅姆。這個非凡的少女一面密謀策劃,一面裝出最天真無邪的神氣,給父親做拖鞋。她懂得自己天真爛漫的神氣會有什麼用場,就更加裝得天真爛漫。

  「羅薩莉變得可愛起來了。」瓦特維爾男爵夫人說。

  選舉前兩個月,在老布歇先生家裡開了一次會,參加的有對阿爾西埃山建橋引水工程寄予希望的那位承包商,有布歇先生的岳父,有受過薩瓦呂斯的好處,準備提名他為候選人的頗有勢力的格拉內先生,有訴訟代理人吉拉爾代,還有《東部評論》的印刷商和商務法庭庭長。總之,這次會議共有二十七位外省所謂的頭面人物。平均每人代表六張選票;但是在統計時,增加到十張,因為大家一開始總是要誇大自己的影響。在這二十七個人裡面,有一個是省長的人,一個叛徒,私下裡指望從政府那裡給自己或親屬謀得好處。在這第一次會議上,大家以貝桑松無人敢希望的熱情,商定推薩瓦龍律師為候選人。阿爾貝一面在家裡等阿爾弗雷德·布歇來找他,一面和德·格朗塞神甫聊天,神甫對他這番遠大的抱負很感興趣。阿爾貝早就看出教士有巨大的政治才幹,而教士也為年輕人的懇求所感動,願意在這場殊死搏鬥中當他的導師和顧問。教務會不喜歡德·沙馮庫爾先生,因為他妻子的姐夫是法院院長,使教務會在初審時打輸了那場官司。

  「你被出賣了,親愛的孩子。」狡獪而可敬的神甫以老年教士慣有的溫和安詳的聲音說。

  「被出賣了!……」心上被桶了一刀的情人喊道。

  「至於被誰出賣的,我一無所知。」教士接著說,「省政府已經知道你的計劃,看清了你的策略。眼下,我對你提不出任何建議。這種事情需要研究。至於今天晚上的會議,你要挺身而出,迎接別人對你的攻擊。把你以前的全部經歷都講出來,這樣你會減弱這一意外發現對貝桑松人所產生的影響。」

  「啊!我早就料到了。」薩瓦呂斯說,聲音都變了。

  「你不願聽我勸告嘛,你本來有機會在呂蒲公館露面,你不知道這樣做本來會得到多少好處……」

  「什麼好處?」

  「選舉時會得到保王黨人的一致擁護,暫時的聯合……總而言之,一百多張選票!加上我們所謂的『教會票數』,你還當選不了?只要第一輪無人票數過半,你就大局在握了。在這種情況下,再經過談判,事情就成功了……」

  阿爾弗雷德·布歇興致勃勃地進來,宣佈預備會議的建議,發現代理主教和律師都冷冰冰的,既安靜,又嚴肅。

  「再會啦!神甫先生,」阿爾貝說,「您的事情,我們選舉後再深談。」

  律師跟德·格朗塞先生意味深長地握了握手,挽起阿爾弗雷德的胳膊走了。教士望著這個雄心勃勃的人的臉,那種莊嚴肅穆的神情,是將軍們聽到戰場上第一聲炮響時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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