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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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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花半小時和我談談,我可以做些什麼工作,你比我更瞭解行情……」 「恐怕眼下我很忙。」 「隨你什麼時候,」我說,發現自己的聲音裡流露出一絲絕望的口吻。「早餐時候,或是下班以後,我可以到你那兒去。」 「保羅,我想我幫不了你的忙。」電話裡傳過來的聲音很客氣,但也很堅定,相當堅定。 「那好吧,」我沮喪地說,「那就不麻煩你了。」我說罷,掛斷了電話。 我真弄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平日裡戴維總是十分樂於助人。他現在拒絕幫助我並非偶然,定有原因。我思索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原來完全看錯了人,也許他對待現客戶和對待前客戶時完全是兩副面孔。但是,這似乎並非戴維的真實面貌。 我懷著惶恐不安的心情給另一個推銷員打電話,結果同樣,客氣而不予幫助。第三個人甚至更惡劣,我在電話中聽到那個推銷員對接電話的人說:「告訴他我不在,要是他再打電話來的話,就說我離開交易台了。」 我呆呆地坐著,凝視著電話機,情況看來不妙,我還能打電話給誰呢?卡什?想都不要想。猛然間,我想起了凱茜。但是,她若像其他幾位那樣也讓我吃個閉門羹的話,我是無法忍受的。 克萊爾!對了,她肯定願意花時間和我談話的。 於是,我便給她打電話。她一聽是我的聲音,便突然壓低聲音:「保羅,人們的傳言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人們都在說些什麼?」 「說你進行內幕交易被抓住了?」 原來是這樣!終於有人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人們的想法。 「不,那不是真的,或者至少說,我做的不能算是內幕交易,不過,證券協會認為那是內幕交易,這倒是真的,所以我就辭職了。」 「辭職,人人都在說你被解雇了!」 「可以說是被迫辭職吧。」我幾乎再也不想說什麼了,繼續否認似乎是白費口舌,看起來好像人人都認為我有罪。最後,我平心靜氣地說:「我沒有做錯任何事。」 「我知道,」克萊爾說。 突然,一股小小的釋然和感激之暖流湧上我的心頭。「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克萊爾笑了起來。「你呀,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捲入內幕交易中,你也不會,你是我所認識的最誠實正直的人。過於認真,過於乏味。」 「這一點我不否認,」我說,情緒稍稍有所好轉。 克萊爾的聲調突然變得神秘兮兮的,聲音也像耳語似的。「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把我購買石膏公司股票的事及其原因統統告訴了她,當我說到卡什也捲入了此事時,她打斷了我的話。「那個小人?我應該想到他會與這事有牽連。我的老天!簡直難以置信,還能允許他這種人繼續從事證券交易。」 她話中有話,聽起來好像卡什在接受什麼調查似的,也許他在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的日子也屈指可數了。那倒不失為一種安慰。然而,我認為要是有誰能夠擺脫困境的話,那必定是卡什。 我告訴了她戴維·巴勒特和其他人對我請求幫助的反應。「唔,我一點兒都不感到驚訝,」她答道。「這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路人皆知了,你已經臭名遠揚了,甚至連不認識你的人都在議論紛紛。我可以向你保證,一下子不可能有人雇用你的。」 這一擊把我打得暈頭轉向,即便在克萊爾看來,這話說得也太生硬了,她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噢,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連忙說道。「過一兩個月人們就會忘記的,你會找到工作的。」我一句話也沒說。「保羅?保羅?」 我嘟噥著說了聲再見,放下了電話。 原來如此,人人都在注視議論著我,在債券市場上,我不可能再找到工作了,現在找不到,也許永遠都找不到,就這麼簡單,就這麼肯定。 自從戴維·巴勒特在電話裡一個勁地推諉搪塞後,我便知道這事是真的,但是,我把它強壓在心底。我相信只要有意志力,就一定能再找到一份工作。但是,意志力無法使人們忘記我是那個最臭名昭著的金融罪犯,一個搞內幕交易的人。 使我感到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像我這樣一個被人認為有小小不端行為的人竟會遭到那些人如此的蔑視,而他們自己對客戶,對雇主,甚至對朋友大扯其謊,大行其騙已是家常便飯。但是,內幕交易性質就不同了,它具有傳染性。那場最終導致了高風險債券市場執牛耳者邁克爾·米爾肯垮臺的內幕交易的瘟疫曾在華爾街肆虐,慢慢地傳染著一個個投資銀行家,到最後,紐約幾乎所有的金融機構都程度不同地感染上了,祛除疾病的辦法非常簡單。一旦瘟疫爆發,立即將受感染者隔離開來,並切斷其與外界的接觸,發生在我身上的正是這種情況。 現在這種後果讓人難以接受,我想要做的事情再簡單不過了,就是從事證券交易,做一名優秀的交易員是我的抱負。直到一個星期之前,我仍然覺得只要再努力一兩年,這顯然是可以實現的。但是,現在已不可能。 我猜想有些人沒有任何目標地活一輩子,過得也挺快活,我不是這種人。當我看准目標後,我就會全心全意地為之奮鬥,為之獻身。當然,最終當我接受自己不會成為世界上跑得最快的800米運動員這一事實時,心裡是很難受,但是,我也清醒地看到,我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幾乎接近了那個目標。在交易方面,我被剝奪了一個顯然穩操勝券的機會,這使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是我成年生活中最糟糕的日子,我仍然往外發求職信,甚至去進行了兩三次面試,但是我並不抱什麼希望,我知道註定要碰壁。 很快,我的心情變得沮喪起來,那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極度沮喪,我灰心喪氣到了極點,什麼事也不想做。過了一兩天,我連跑步也停止了,總是自我安慰說再休息一天不會有什麼害處的。我試著看小說,卻不能集中思想。我很多時間都消磨在床上,只是躺在那兒,睜大兩眼,呆呆地出神。我在倫敦城裡漫無目標地長時間地遊蕩。但是喧鬧的交通噪音、汽車排放出來的廢氣和難耐的熱浪弄得我精疲力竭。對於一個長期以來從意志中汲取營養的人來說,一旦意志崩潰了,人整個兒地就衰竭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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