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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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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當然沒有。」我強忍著,控制住了湧上心頭的怒火。我迎著他的目光,也狠狠地瞪著他。 「你沒有?那倒滑稽了,其他人個個睡過,」喬說,嘴角擰出一絲淫笑。「那個戴比,她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她總是要那個要個沒完。我自己就幹過她幾次,蕩婦。」他笑得更加猥褻了。 桌上的人都不吱聲,靜了下來,所有的眼睛都看著我,我知道他在激我,一心想打架,我生氣了。 我緩緩地站了起來。他只是揚臉看著我,嘴角上依然掛著一絲淫笑。 就在那當兒,卡什推推我。「嗨,走吧,保羅。你對我說想早點睡覺的,咱們合乘一輛出租車走吧。」 我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便由著他把我推出了酒吧。 「夥計,聽我的,你最好別跟那傢伙打架。」當我們鑽進一輛經過的出租車時,卡什說道。「還算好。他想挑你打架,但沒有成功。」 「無賴,」我說,「那傢伙是個無賴。」我坐在出租車裡,怒氣難消。我腦海裡浮想著,要不是卡什攔住我,我會在比亞裡茲酒吧間對他幹出些什麼事來。 過了幾分鐘,我問卡什道:「他說的關於他和戴比的事是真的嗎?」 「這個,我不知道。我想一兩年以前,他和她交往過幾個星期。但是,我想是戴比提出和他分手的,也許那就是他依然惱恨她的原因吧。」卡什碰碰我的胳膊。「我說,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是個好姑娘。」 「是的,」當出租車停在我的公寓外面時,我說道。「是的。」 第七章 第二天我依然怒火不息。我曾在戴比死的地方見過那個狗雜種。很顯然,他就是費利西蒂說的那個兇暴殘忍的男朋友,那個把戴比支使得團團轉的傢伙,那個戴比就他的婚姻問題與他對質時毒打她的混蛋。 我越想越惱火,恨自己頭天晚上沒揍他一頓再走。我決定晚上去他的住處,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我明知這樣做很愚蠢,但是我決意要去試試。 我打電話向卡什打聽喬的地址,他不想告訴我,但我堅持不放,我一直等到7點鐘,我想那時候喬會在家,便出門直奔地址上的萬茲沃思。 他住在一個死胡同裡,小路兩旁座落著一排排愛德華式大紅房子,那是本世紀初一些中級銀行家的住宅。 那是個大熱天,空氣依然悶熱得令人窒息。小路上靜悄悄,兩旁的房屋年久失修,窗戶煙熏塵蒙,有的已經裂縫,門和窗臺上的油漆已經剝落。大部分房屋已被改建為公寓,供在倫敦城裡上下班的單身族或未婚配偶租住。在垃圾箱之間靈巧地竄來竄去的什麼柔軟的小東西把我嚇了一跳。是一隻貓?一隻城市狐蝠? 我開始覺得心神不安。我不知道喬見到我會作出什麼反應,我只知道他這人難以琢磨,而且有時候很殘暴。我準備用來質問他的話在我腦海裡醞釀了一整天,這陣子它們突然全失去了說服力。我在靜寂的街道上止步佇立。接著,我仿佛看見戴比坐在她的交易台前,身子向後仰,面前攤開一份《每日郵報》,她的眼睛閃閃發亮,笑逐顏開地撩逗著我。於是,怒火複又沖上我的心頭。 我大步向前走去,喬家的房子坐落在街道的盡頭。那是一幢因為過高而顯得單薄的紅房子,孤零零地遺世獨立,裝飾著兩個維多利亞時代哥特式小塔樓,我走上一條短短的車道,立即隱入了一簇簇高高的杜鵑花樹叢後面,看不見街道了,油光閃亮的深綠色葉子遮起些許樹蔭。 我依稀聽見嬰孩低弱的啼哭聲,好像是從房裡後面傳來的。我摁響門鈴,沒人應聲。然而,那嬰孩聽見了,隨即哭得更厲害了,變成了尖叫聲。那哭聲嘶啞且躁怒,刺破了院落裡令人窒息的沉寂。 難道喬把他的孩子一個人鎖在家裡大哭?有可能,但是他的妻子呢?我擇路穿過屋前的花壇,從窗戶裡望進去,我看見一個大廚房,案桌上擺滿了準備得半半拉拉的飯菜,地面上撒落了切好的洋蔥片,還躺著一把廚用小刀,爐子上一隻煎鍋鍋沿沸溢出一些剁碎的肉餡,肉和油汁滴到煤氣火頭上。 我又走到另一個窗口朝裡看。哦,那兒有個人,一個女人蜷縮在客廳裡的一張沙發上,無聲地抽泣著。她的下巴支在曲起的雙膝上,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她的雙肩在不規則地抽動著。 我敲了敲窗戶,沙發上那人沒有反應,我又敲了敲,用勁敲了敲,震得窗玻璃格格直響。一縷縷濕乎乎的淺棕色頭髮之間抬起一張淚跡斑斑的瘦削臉龐。她的眼睛勉力看著我,然後,她的頭噗地一聲向後倒在沙發靠墊上。 我看見屋子後面有幾扇落地窗戶,敞開著通向外面的小花園。我從房子一側繞過去,爬過一扇上了鎖的邊門跳進花園。 我站在落地窗戶的窗臺前,夕陽的餘暉流過我的肩頭瀉進裝飾得漂亮雅致的客廳裡,從我站的地方只能看見那女人穿著涼鞋的腳,嬰孩這會兒已經不哭了,顯然是在聆聽著有無其他成人走近。我能聽見那女人在嗚咽,哀哀的,輕輕的嗚咽聲。我咳嗽了一聲。「喂?」 沒有回答。她一定聽見了,但她不理睬我。 我移步挪到沙發前面。「你沒事吧?」我說,輕輕碰碰她的肩膀。 她動作笨拙地爬起身來,在沙發上坐直,雙臂依舊環抱在膝頭,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停止了啜泣。「你究竟是誰?」 她生著一張瘦削的臉,臉蛋兒很漂亮,但是面色蒼白,毫無生氣。這是一張曾經無數次以淚洗面的臉。此刻,淚水正流過她的臉頰,猶如涓細的小溪,從那雙紅腫若桃的眼睛向下流到微微顫動的雙唇上。當她前後搖晃的時候,我看見她一隻手抓著胳膊上部,另一隻手捂著肋部,她在忍受著疼痛的折磨。 「我叫保羅·默裡。我給你倒杯茶,好嗎?」 她滿臉疑惑地看著我,顯然是在思忖著是否該叫我滾出去,最後,她點了點頭。 我走進廚房,端掉爐子上的肉汁,坐上電水壺。嬰孩安靜下來了,一定是終於睡著了,我呆在廚房裡等著水開,我沒有聽見那女人有任何動靜。 我找到了一包袋泡茶,把它放進一隻大茶缸裡,沏上開水,加了點從冰箱裡取出的牛奶,然後拎出茶袋,把茶端了過去。 我把茶缸遞給她。「要加糖嗎?」 她看著我,似乎沒聽見我說什麼,然後伸過手來接茶缸。當她向上伸手時,因疼痛本能地向後一縮。我坐在她對面的一把扶手椅裡。 「你被打傷了嗎?」 她沒有答話,只是弓著身子喝茶。 我沉默了一兩分鐘。「要不要請醫生?」 她搖搖頭。 「真的不要?哪根肋骨也許斷了。」我起身走向寫字臺旁邊的電話。 「別。」她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別。」她又說道,這一次則是輕聲低語。「請別打電話。」 我離開電話,又坐了下來。我儘量地用安慰的口氣輕聲與她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薩莉。薩莉·芬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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