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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有一張交易台比其他檯子要大些,也稍微整潔些,其位置與其他交易台稍稍隔開一點距離。此刻,這張大檯子空著,漢密爾頓就是在這張交易台前控制著整個交易室,並制定出他擊敗市場的一個個策略。這個位置使他既能隨時獲得信息,又能牢牢控制全域。現在是8點5分,今天早上我是最後一個到的,因為我認為這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屋裡人比昨天多,氣氛也顯得更加活躍。羅布休假完畢回來上班了,戈登的研討會也開完了。他們兩人都在打電話,羅布扯著嗓門在說話,這表明他對某事感到忿忿不平。傑夫仍專注地在計算機上工作,與我頭天晚上離開他時的姿勢一模一樣。

  「早上好。」我從他身旁經過時問候道,回答我的是含混不清的咕噥聲。

  我向我的交易台走過去,打開臺上台下的一溜兒開關。當機器呼呼開動起來時,戴比向我問候道:「早上好,自命不凡的人兒。謝謝你昨晚請我喝酒。」

  「別提了,」我說。「人人皆有走運時。」

  我打開公文包,把前一天晚上閱讀的材料扔到檯子上。

  「你總不會說真的愛看那玩意兒吧,」戴比指著一本印有布龍菲爾德-韋斯銀行標識的黃封面小冊子說道。她繞到我的檯子前,拿起小冊子。「『萬事無常:歲月流逝信息舊』,喬治·福伊希特萬格博士著。這書名聽起來挺有趣的嘛。」她翻開其中一頁,上面是一串長長的方程式,每個方程式還夾雜著轉彎抹角,令人費解的句子。「請問,這一個是什麼意思?」她指著一串特別長的希臘字母和阿拉伯數字問道。

  「它的意思是『早上好,保羅,請問要我為你端杯咖啡來嗎?』」我說。

  「這一個的意思是『自己去端你的咖啡,你這個懶蟲。』」她指著就在那公式下面幾乎同樣複雜的一個方程式說道。不過,她說完就把研究資料往檯子上一扔,轉身向咖啡機走去。

  我喜歡戴比。雖然我們在一起工作剛剛兩個月,但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我們相互之間已經相當瞭解,她認為我工作太賣力氣;我卻認為她工作不夠賣力。不過,她這人挺有趣,她能正確地觀察出證券市場的微小波動,有她在你身邊,你就永遠別想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

  她芳齡約莫25或26歲,身材矮小,一頭淺褐色的秀髮紮成一個馬尾髮型。她也許顯得稍稍有點兒過胖,儘管這給她增添了一種誘人的溫柔。她嘴角始終掛著笑容,她那雙褐色的明眸總是撲閃撲閃地轉個不停,什麼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她是律師出身,曾在一家中型律師事務所工作過兩年,專門起草各種條款。後來,她漸漸對法律產生了一種厭倦感,便加入了德瓊股份有限公司。在德瓊股份有限公司,她也並沒能完全擺脫那些文書工作,因為頭兩年她在我們的「後方辦事處」花了大量時間致力於資金的法律結構工作,並檢查我們的操作是否符合一系列新規程,旨在確保我們沒有偷取我們任何一個客戶的錢。後來,她終於說服了漢密爾頓讓她做了一名初級交易員。儘管表面上她好像沒做什麼實質性的工作,但她悟性很高,學得很快。

  她與公司裡的每個人都相處得很好,甚至連傑夫·理查茲也不討厭她的善意取笑,只有漢密爾頓對她的態度似乎模棱兩可。在漢密爾頓看來,缺乏責任心是不可原諒的。

  我看看攤開在我交易臺上的研究資料,戴比指出的正是福伊希特萬格博士的文章中我所不理解的論點。頭天晚上我為此絞盡腦汁,琢磨了兩個半小時也沒弄懂,最後只得作罷。雖然這篇文章與我們正在做的工作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但是,我仍渴望盡可能多學一點有關證券市場的知識。儘管通過閱讀學到的有關證券交易的知識非常有限,但我還是希望能學到這有限的知識。無論這篇文章有多麼複雜或多麼神秘,我也要把它啃下來,目的是掌握交易員和資金管理員兩者應具備的知識。

  戴比不一會兒就回來了,端著兩個塑料杯,裡面盛著黑色的飲料。她遞給我一杯,然後坐到她的交易台前,把《金融時報》的電視評論版翻開在面前。在白天期間,她得瀏覽《金融時報》、《泰晤士報》和《每日郵報》。

  一條電話線閃爍起來,是卡什來的電話。

  「夥計,你們德瓊公司的人可真走運,」他開腔說道。「昨天我讓你做了一筆最美氣的買賣,今天我又要把你救出一個陷阱。」

  「什麼陷阱?」我問道,愁上眉梢,我沒有意識到我們身在陷阱之中。我腦海中飛快地掠過我們擁有的各種債券,試圖想起卡什指的會是哪一種。

  「我準備出價買下你們的石膏債券。」卡什說,聲音裡透著勝券穩操的口氣。「我將出價80買下你們的全部債券。」

  「請等一等。」我說。起先,我吃不准他的意思。然後,我從交易臺上的一堆文件中翻出了我們公司客戶們的一種有價證券。在一組零星交易的債券中間有「美國石膏公司債券,利率9%,1995年到期」,購買日期是三年以前,購買價格是96。

  我用手捂住送話器,仰過身子大聲喊道:「嗨,傑夫!」

  傑夫從計算機上抬起頭來,對打斷他的分析有點不高興。「什麼事?」他答道。

  「你知道美國石膏公司50萬美元債券的事嗎?我們好像是三年前買的。」

  傑夫皺眉想了一會兒。「是的,我想我知道你說的什麼了。那不是漢密爾頓的一個最佳交易。我想他是接近平價買下這些債券的。然後,這家公司遇到了麻煩,不景氣了,它們最後一次露面的交易價是60多。」

  「我這兒有人願意出價80。」我說。

  「那就接受吧。」

  我考慮了片刻,如果卡什突然開價80購買一直以60的價位進行交易的某種債券,那這裡面一定有什麼他知道而我不清楚的情況。

  「關於石膏債券有什麼我應該知道的事嗎?」我問卡什。

  「不,我什麼也不知道。嗨,去年一年漢密爾頓老是抱怨,說我沒有給這個交易出個好價。瞧,我終於得到了一個好價。他聽到這個消息會高興的。」

  這是年資較淺的有價證券管理者的老闆們外出時,推銷員對他們使用的慣用伎倆。他們告訴年輕的管理者,說在同樣的情況下他們的老闆會怎樣做,使他覺得不做某筆交易比做風險更大。在我剛剛工作的頭兩個月裡,曾有一兩次落入了這個圈套。漢密爾頓給我上了一課,教給我應該始終相信自己的判斷力,決不能相信其他人說他的意見如何如何。

  「唔,」我說,「關於這事我需要一些時間考慮一下。到時我給你回電話。」

  「那好,今晚以前給我回話。這個出價明天也許就變了,」卡什說。

  「行。我今天下午與你談這事,」我說完掛上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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