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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盧瑟低眼看著面前這張普通的木桌子,輕蔑地搖了搖頭。

  「告訴她我對她已沒有了父女情分。她以前做得對。就把這話告訴她。」

  「為什麼你不親自告訴她?」

  盧瑟猛地站起身來,在房間裡開始來回走動。他在傑克面前停了下來。

  「聽著,這地方眼雜,你明白嗎?要是有人在這裡看見我和她在一起,就有人會認為她瞭解一些內情,而實際上她一無所知。相信我,這對她不好。」

  「你這是在說誰?」

  盧瑟重新又坐了回去。「就這樣告訴她。告訴她我愛她,永遠地,一生一世地疼愛她。你就告訴她我說的這些話,傑克。」

  「你這樣說是不是也會有人懷疑你在告訴我什麼事情,即使你並沒有告訴我什麼?」

  「我告訴過你不要接這樁案子,傑克,但你就是不聽。」

  傑克聳聳肩,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郵報》。「看看上面的頭條新聞。」

  盧瑟垂目瞧了一眼報紙的頭版。他憤怒地把報紙摔向牆壁。「操他媽的雜種!」這些字眼從老人的嘴裡罵了出來。

  房間的門突然打開,一位粗壯的警衛把頭探進來,一隻手準備掏警棍。傑克示意沒發生什麼,這人才慢慢退回去,眼睛死盯著盧瑟。

  傑克走過去把報紙拾起來。報紙上的頭版登了一張在警察局外拍的盧瑟的照片。標題字體為三英寸大的黑體,一般專門為報道爵士鼓隊贏得超級杯賽這類新聞時使用。標題寫道:

  沙利文宅兇殺案嫌疑犯今日庭審。

  傑克掃視了這塊版面上的其他新聞。前蘇聯種族清洗繼續,兇殺事件接連不斷。國防部準備下一輪的預算申請。艾倫·裡士滿總統宣稱對福利改革再次修正,同時還刊登了一張總統在華盛頓東南部貧困區的兒童福利院的照片;這張照片採光不錯,但傑克只是瞥了一眼,並沒有留意。

  看到照片上面帶笑容的這個人,盧瑟感到好像有什麼東西給了他當頭一擊。懷抱窮人家的黑人小孩,供世人觀瞻。說謊不容臊,他媽的什麼玩藝兒!就是這個人用拳頭連續擊打克裡斯婷,鮮血四處噴濺,雙手像條青蛇死死掐住她的脖頸,一點惜生的念頭都沒有,就把一個人的生命結束了。偷香竊玉,草菅人命,都是他一手幹的。嘴吻嬰兒,手刎女人,他什麼都幹得出來。

  「盧瑟?盧瑟?」傑克輕輕地把手搭在盧瑟的肩上。年邁的老人渾身打著顫,像一架極需調整的發動機,不然就會散架,就會掙脫急速銹蝕的外殼的束縛。傑克在這一刻不禁心裡疑惑起來:盧瑟真的殺了人?他的老朋友真的會做出這種過分的事來?盧瑟轉過臉來,目光盯著傑克,他心頭的疑懼這才驅散掉,重新平靜了下來,雙眼明澈,目光集中。

  「就把我的話告訴凱特,傑克。走吧,咱們把這事了了。」

  米德爾頓的法庭歷來都是這個縣的關注焦點。這座法院經歷了195年的歷史。1812年英國人的炮火,北方人眼中的南蠻和南方人眼中的北方佬之間發生的內戰都沒有毀掉它。1947年一次花費高昂的改建使它煥然一新。安分的市民們希望他們的後代能為它而自豪,會不時地有人躊躇滿志地走進去,雖然進去領取的只不過是駕駛執照或結婚證書。

  法院昔日孤零零地坐落在作為該鎮商業區街道的盡頭,而現在它的周圍已佈滿了古董店、餐館、菜市場,還有一處提供食宿的汽車服務站。這座磚砌的建築與周圍的傳統建築特色十分協調。離這裡不遠處有一排律師事務所,門前掛著很多該縣有名望的律師的招牌,雖不惹眼但也不失體面。

  除了在星期天早晨作為遞交民事或刑事訴訟申請以求備審的時間之外,法院平時靜悄悄的。而面前這種情景要讓該鎮的先輩們看了會在安息之地跳將起來。乍一看去人們會猜疑是不是北方佬與南蠻又回到這裡來決一雌雄,以解宿怨了。

  六輛電視轉播車徑直停靠在法院臺階前面,白色車體兩側印著各自的頻道呼號。它們的轉播天線早已高高地豎立了起來,沖向天際。當地的司法長官們,再加上弗吉尼亞州的鐵面法警,形成了一堵人牆。他們靜靜地看著各路記者手裡拿著採訪本、麥克風和鋼筆向他們簇擁過來。

  幸好法院有個邊門,此時正被一群手持防暴武器、用盾牌擋住臉和胸部的警察呈半圓形圍住,使來人不敢貿然進入。押載盧瑟的警車就要來到這裡。不巧的是,法院裡面沒有車庫。不過警方認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於是盧瑟將會最多有幾秒鐘的時間出現在眾人面前。

  街道對面持槍的警察在人行道上巡邏,眼睛上下掃視,尋找金屬而不是敞開的窗戶的閃光。

  傑克通過審判室的小窗朝街道望去。這間審判室相當於一個小禮堂那麼大,審判席位用手工刻成,有整八英尺高,兩頭之間的距離有15英尺。美國國旗和弗吉尼亞州州旗肅然括立在審判席的兩端。一名法警獨自一人坐在審判席前面的小桌旁,儼然一隻遠洋航船前方的拖船。

  傑克看了一下手錶,朝已就位的治安警察瞥了一眼,又朝黑壓壓的記者群望去。說好,記者會是辯護律師最好的朋友;說歹,他們會成為最可怕的夢魔。這大多取決於記者們怎麼看待具體的被告和具體的案例。雖然一位稱職的記者會大肆渲染其報道的客觀性,但也有可能同時會在最新的報道中貶損你的當事人,即使判決還遠沒有下達。女記者為了避免讓人看出哪怕是一點點的性別偏見也會對強姦嫌疑人網開一面;同樣地,男記者也會極力為遭受毒打的婦女鳴不平,即使她們最後進行了反抗。盧瑟並沒有這麼運氣。作為犯有前科的人,殺了一名富有的少婦,男女記者們會拿出舞文弄墨的看家本事,對他進行口誅筆伐。

  傑克早已收到位於洛杉磯的製片公司爭搶盧瑟犯罪素材的十幾通電話,雖然他還沒有提起上訴。他們想要他的素材,並肯花錢買,價格不菲。傑克或許會告訴他們只管競價,但有一個條件:若是他告訴了你什麼,你也得告訴我,因為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說。

  他朝街道對面望去。全副武裝的警察讓他鬆弛了許多。上次到處佈滿了警察,還是有人開槍。至少這次事先向警察做了提醒。他們把一切安排得非常嚴密。但他們卻有一件事情沒有預料到,這件事情正沿街道向這裡逼近。

  傑克把臉轉過來,看見大批記者和警惕的便衣轉身疾速擁向駛來的車隊。起先傑克還以為肯定是沃爾特·沙利文來了,後來他看見摩托護衛隊開道,特工人員的汽車緊跟其後,最後是插有兩面美國國旗的豪華轎車,這才發現自己猜錯了。

  這位大人物帶來的大批人馬前呼後擁,使得迎接盧瑟·惠特尼的人群相形見絀。

  他看見裡士滿從汽車裡出來,跟著出來的是他上次晤談過的特工。對,叫伯頓,這傢伙就叫這名。一個面冷心硬的傢伙。他的眼睛像雷達一般對周圍掃視了一下。他的手緊貼著這位大人物,隨時都可以把他拽倒,以防萬一。特工人員的汽車停靠在街道對面,還有一輛停在了法院不遠處對面的胡同裡。傑克又回過頭看了一眼總統。

  在臨時搭起的講臺上裡士滿總統開始了他的小型記者招待會。照相機快門哢嚓作響,50名新聞專業科班出身的記者顧不上成人應具備的修養,你簇我擁地推搡著。他們後面有一些冷靜的平民百姓駐足觀望,其中有兩個人拿著攝像機錄下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特殊的這一時刻。

  傑克轉身發現一名黑人法警像堵石牆站在他身邊。

  「我在這裡幹了27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人物來過這裡。可他今年已經來過這兒兩次。真弄不明白。」

  傑克向他笑了笑。「哦,要是你的朋友拿出1000萬幫你競選,你也許也得到這兒來」

  「會有不少大人物跟你作對的。」

  「由他去好了。我身上可是帶了殺手銅……」

  「我叫塞纓爾,塞纓爾·朗。」

  「我叫傑克·格雷厄姆。」

  「看來你需要它,傑克,想必你早已成竹在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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