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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維維卡,聽我說。你在叢林邊咱家的接收站隔著高高的塔松和厚厚的積雪能聽見我從這裡第20層樓的轉播站發出的呼叫嗎?維維卡,在這淒冷之夜我正向古伯斯威爾發出緊急信息。大聲清楚地讀給我聽,不要出錯,你就是回到凱身邊,共同出走去做環球探險,我仍然愛你,原諒你,甚至願意為你提行李。我渴望的不是盡床上的職責,而是頭腦裡的職責。如果你知道怎麼做對你有好處,你就回到凱那裡去。他會使你有氣派,把你打扮成公主,你本來就是公主。就我對他的瞭解,他甚至會要咱的孩子,你的孩子,接納他們,給他們無盡的歡樂,給他們買那些仿真鳥,美國大兵喬沙漠行動系列人物,還有遙控電動玩具賽車,這些都是他們渴望得到的。他會讓你們都去吃油炯龍蝦,蒜味明蝦,夾滿了新鮮草莓的草莓酥糕,頂上堆起一堆膨松的奶油。天知道,說不定我會潛進他家當一名花匠或者車夫,要麼就當男僕?給一份工作和菲薄的工資,我便願把他的汽車擦得鋥光閃亮,為他栽種數英里長的牽牛花和其它名貴鮮花,替他修理整幢房子,像驢子一樣為他馱載重物。他可以像喂狗一樣把剩飯剩菜給我吃,而我將用舌頭舔他多毛的慷慨的手。

  我躺回到床上。啊……我想我開始打盹了……眼皮開始發沉,屋頂上的影子逐漸消失,屋外的喧嘩變成了嘁嘁喳喳……我想起了自殺之前的阿諾德,他是一位天才畫家,我的好朋友……我回憶起他最後一次來訪之前的那封信,事實上那次拜訪終於未能實現,當時我們還住在山上帆布頂無水無電的汽車屋中。

  努德爾曼男爵:

  8月3日抵達努德爾曼山的計劃不變。我有可能與一位同伴一起旅行,他剛剛經受了嚴重的精神上的突變。他非常有口才。他會使您度過美好的夜晚。請為我準備好汽車房子——新刷過漆,有熱水,有電,等等。一定要把能引起麻煩的不相干的東西清除掉。出生並成長在棚屋裡的我,對於缺乏現代方便設施的環境極為敏感。哦,對了,一定要為我的清潔設備安排好一塊地方。現在就挖好坑,用金箔鑲好。我從不喜歡在同一個坑裡大便兩次。另外,把你們最好的瓷器和銀器擦得乾乾淨淨光可鑒人——無論什麼場合我們都不喜歡用紙盤子和塑料餐具。

  請在索斯基鄰舍旁列好歡迎的樂隊,將緞子床單熨平展,把汽車屋內的氣溫調至華氏68度。其它方面,別無所求。

  阿諾德

  可憐的阿諾德,我正想著忽然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有人在動我的門鎖。小偷?同性戀者?殺人兇手?我的力量背叛了我,所能做的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聽著……哢。哢。哢。屋裡幾乎黑透了。媽的!那些挨千刀的准是把走廊的電燈給擰下來了。聽著像是在用一根長鐵絲撬鎖。我的身體僵在床上,眼睛卻凝視著房門。我感覺心都快從胸腔蹦出來了,腦袋也因恐懼搖個不停。行動啊!行動啊!我責備自己,可是愚蠢的念頭使我的身體全然不聽使喚,一點也動彈不得。

  哢。哢。哢。鎖軸在轉動。啪噠。我在近乎全黑之中看見門把在轉。接下來,我的屋門慢慢地開了。先是謹慎地開一條小縫。接著開了一寸。又一寸。天啊!我該怎麼辦?

  突然,我看見了他——這個賊,攻擊者,性欲狂,搶劫犯——他的身影在打開的門縫裡顯現;一個非同尋常的壯漢,個頭高大無比,頭快頂到上門框了,胸部與雙肩十分寬厚,站在門口就像插進瓶口的軟木塞一樣把門堵得嚴嚴實實。

  「你想幹嗎?」我用擠出的最後一絲力氣問他,此時我就如同被機關槍射出的子彈擊中一般失去了戰鬥力。沒有回答。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著他,他的目光先掃視一下全屋,然後盯在我身上,他的身體彎著就像一隻隨時準備出擊的禽獸。

  「他媽的滾出去!」我尖聲大喊道。試圖鎮住他,心中企盼他沒有聽出我的恐懼來。「滾!」我吼道,「不然我就敲碎你的骨頭!」

  沒有動靜。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他仍保持鎮定自如的姿勢一動不動。肌肉收縮著,眼睛瞪著我。這傢伙究竟想幹什麼?他幹嗎老盯著我?媽的,我必須幹點什麼。幹什麼?什麼都行!

  「你要是不離我遠一點我就——嘿!聽著,你是自找!我會空手道。我有黑腰帶。我的雙手便是致命武器,這可是合法的。」我說著舉起雙手做劈刀的姿勢。「我有責任警告你。」那個大黑猩猩從門口溜進來時我大吼著對他說。他忽然不再朝我撲來,而改用舞步輕快地走著。

  「好啦,夥計,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我邊說邊坐了起來,擺好一個我自認為是進攻的姿勢。「萬歲——!」我嚷道,瘋狂地做掄臂砍殺的動作,但是他移到離床一寸遠時突然停步不前,低頭看著我嚇壞了的樣子咧嘴笑了,這是我生來見過的最難看的笑——上下唇的縫隙間有一顆大金牙閃閃發光。我本能地大喊起來,準備承受那會置我於死地的不可避免的一次重擊。但是他卻令人不解地從我呆的地方悄悄離去。我背著牆,手臂仍舊軟弱地做著準備出擊的姿勢……退。退。他一直退到了門口,然後側身溜進外面的走廊,鴉雀無聲地關上了門。

  我從床上跳到地下在冰冷的石頭地上站了一會兒。我沖向門口。門鎖住了!我疑惑地抬頭看了看門頂窗,發現屋外走廊的燈還像以前一樣明亮。這是真的嗎?他真有其人嗎?還是我又把幻覺與現實混為一體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屋裡唯一的一把椅子移到門前頂住門把手——不再有機可乘了——然後沉入夢鄉。

  10

  「嘿嘿?」嘈雜聲闖進我的夢鄉。

  「起來,起來。我們打算跟你談一談。」主席宣佈說,他敲了一下小槌命令治安維持會進入工作狀態。

  「噢。」我呻吟一聲。「讓我休息一會兒行嗎?」我把枕頭捂在頭上。「今天晚上我必須睡上一小會兒,不然我非瘋了不可。」

  「瘋!哈哈!」我聽見有人咯咯地笑。即使是閉著眼我也敢說那是二號,博學多才的騙子,他覺得這很好笑。

  「我想你已經讓我們等得夠久了。」同一個聲音說道。我朝上望了一眼,果然是老熟人二號,肮髒的髭須下面一對閃亮的大鮑牙就像大老鼠尖尖的門牙似的。

  「咱們快一點行嗎?」我大膽地問。

  「聽你這麼說太讓我們吃驚了。你該懂規矩。努德爾曼先生,」治安維持會主席像個人物似的提醒我說。

  「可是我不知道!你們不斷地改變規矩!」我失望地把枕頭扔到一邊。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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